溪水潺潺,枝上鸟喊,谷中一片秀丽风光。
赤婸与朮夷并肩坐在溪边,对眼前美景却似视而不见。
赤婸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朮夷手掌中的某个物事,自然无暇顾及其他。
那是一颗澄澈剔透的珠子,约有鸽蛋大小,里头有一道光芒正自流转来去。
“这是好了?” 赤婸迟疑问道。
朮夷托着那颗珠子,一双小眼也是恨不得射穿似的紧盯着它,嘴里道:“这话我也难说,总之比先前亮了许多,在里头打转时也流畅许多,想是好些了。”
“若还没好全,就将它放回去,临渊会怎么样?” 赤婸问道。
“我怎么知道?”
赤婸怒道:“你是大夫,怎么能说不知道?”
“若临渊是寻常病人,我让他死的时候死,我让他活的时候活,那么我自然能知道些什么,不过你看那小子,”朮夷气忿忿的向身后的屋子里一指,“他寻常吗? 啊?”
赤婸哑口无言,回头看了看那间屋子,想起临渊这几天的种种古怪,她当真是什么话都对不上来。
依朮夷原本的预测,临渊这三天即便没有暂时死去,那也决计还是半死不活,不过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然而这三日的情况,却远远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临渊刚服下冰蝉时,满身都冻得结了霜,然而他开始呼吸以后,这冰霜就慢慢地褪去了。
赤婸与朮夷想这大概是临渊体质特异,不惧冰蝉至寒之性,替他擦抹了身子以后,便不再理论。
谁知临渊随即开始发起高烧来,浑身滚烫,甚至身子都冒出了丝丝蒸汽。
赤婸与朮夷这下又给唬了一跳,赤婸打了井水,拼命地替临渊换冷帕子,朮夷则调了一剂药,要让临渊喝下,谁知临渊虽然未醒,牙关却是咬得死紧,无论如何都灌不下去。
这高烧来势虽烈,去得倒也干脆,在两人束手无策时,临渊忽然便退烧了。
赤婸给折腾了一日,见临渊终于退了烧,疲累得在他床边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一个哆嗦醒来,只觉一股寒意砭人肌肤,定睛看时,竟是临渊又给冻起来了。
至此朮夷已然全然不明白了。 他不明白,赤婸自然更不明白。 在两人糊里糊涂乱翻医书的当儿,临渊却又自行褪尽满身冰霜,复又发起高烧来。
就这样冻了烧,烧了冻,三日来,这般循环从没停过,赤婸与朮夷疲于奔命,饭也没能好好吃,觉也没能好好睡,两人眼下都出现了深深的阴影,走起路来都有些伛偻了。
赤婸曾算过,他这结冻后发烧,发烧后结冻的循环,三日间竟重复了整整三十六次。
三十六次!
每回结冻便要担心他给冻死,每回发烧便要担心他给烧死,三十六次下来,赤婸与朮夷当真是给闹得心力交瘁,最后两人就坐在屋子里,木然看着临渊一下冰如霜雪,一下烫如火碳。
全然束手无策。
谁知三十六次后,临渊竟安静了下来,不再结冻,也不再发烧。
比起前两日的鸡飞狗跳,此时的安静却更叫赤婸与朮夷害怕。
他们去探视临渊,见他如同睡着了一般,静静的呼吸,伸手摸他,也只是寻常温暖。 这般正常,让两人怕得先后奔出了屋子,不敢再进去。
此时三日之期已到,临渊的神魂在那珠子中,想来也修复得差不多了,两人却犹豫了起来。
临渊没了神魂都古怪得这般,若一下将神魂给释回了,这小子又会怎么样?
因此上两人就坐在小溪边,瞪着那珠子看,心底都隐隐的有些盼望临渊的神魂尚未修复完全,这样他们便可以晚些面对可能到来的怪事。
然而此时珠子中的那道光芒是那样的明亮,与初时那微微暗淡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两人便是再自欺欺人,也难以说服自己再等下去。
朮夷收拢手掌,将珠子攒在手中,站起身来,叹道:“走吧。”
赤婸点了点头,跟着站起,两人僵僵的朝屋子走去。
推开门,两人双双探头去看,只见屋子里很安静,临渊也仍然很安静,既不冒蒸气,也不生霜雪。
两人相互推挤了几把,终于还是朮夷先踏进了屋里,赤婸则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蹭进去。
三日滴水未进,临渊清瘦了些,眉宇却还是一样的干净清爽。
朮夷摊开了手掌,那颗珠子在他掌心微微颤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朮夷深深吸了口气,冷不防将珠子拿起,一下凑到了临渊眉心之前,轻轻碰触。
眉心是人神魂所居之处,即是神枢。
那珠子蓦地光华一盛,珠子内部的那道流光忽以极快的速度一下子窜进了临渊的眉心,一闪而逝。
眼见神魂回归,赤婸和朮夷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瞪着临渊,心下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经过三日来的折磨,此时临渊身上就是忽然发光冒火,他们大约也都认了。
但若是有更可怕的事呢?
只见临渊呼吸一顿,皱起了眉头,然而下一刻,便即松开。 睫毛微颤,临渊缓缓睁开眼来。
赤婸与朮夷瞪大了四只眼睛,两人早不自觉的靠在了一起,缩在门边,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临渊睁开眼,静静凝望着上方的青布帐子,过了片刻,这才慢慢转过头来,望着在门边缩成一团的两个人。
疑惑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坐起身来,道:“赤婸? 前辈? 你们怎么啦?” 说着就要下床。
“慢!” 赤婸紧张得大叫一声,临渊登时不敢妄动,呆呆地坐在床沿,迷惑望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