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我和临渊一样不济事吗?” 赤婸唇角一扬,笑道,“明日临渊留在这儿,我一个人去给你捉冰蝉。”
旭日初升,晨雾未散,临渊已然起身。
他从井里挑了两桶水,拿着一根木勺子,一瓢一瓢的舀水细心浇灌苗圃中的花草。
他的动作已经很熟练,这几天来,他日日早晚都要为苗圃浇水,朮夷初时还会站在一旁看着,后来见他做得甚妥,便不再看,迳自去捣鼓自己的东西了。
临渊浇水已毕,便即洗手洗脸,走进厨房。
那口蒸锅白烟直冒,他掀起锅盖,捡起几个烫手的地瓜,又舀了两碗粥,分别在粥里搁了两截酱菜,端将出来。
他喊了几声,朮夷这才走出来,与他对坐吃早饭。
饭间,临渊将昨日看书时的不明之处一一提出,向朮夷请教。
他所看的书本是朮夷閒时的笔记,朮夷自然烂熟于胸,随口解释,临渊便有豁然顿开之感,对医之一道的领悟转而又深了一层。
朮夷千年来奉炎帝之命看守瑶草,过去还会开开小差,到别的地方串串门子,但自从百馀年前那一次之后,他便足不出姑瑶之山,便是连青丘也不去了。这般独居既久,毕竟寂寞,此时忽来了一个临渊,虽不善言辞,却将自己服侍得十分妥贴,又醉心医道,恰恰投其所好,这数日的日子过得竟是十分舒心。
这样的日子,换做一般少年,定会觉得太过枯燥,但临渊自小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却也不以为苦。每日吃完了早饭,他自去修炼赤婸传他的心法,吃过午饭,则看朮夷的笔记,一日一日,谷中的日子过得静谧而缓慢。
算了算,距赤婸出谷去捉那冰蝉,已过了十二日了。
这一日,临渊在溪边的树荫下捧着一本笔记在看,正自思索其中所载的一种药草的用处,忽听得溪水哗哗作响,他抬眼一望,见赤婸正涉溪而过。
临渊大喜,起身正要呼喊,却见赤婸的举动很是奇怪。
从来行动如风的她,此时每一步都仿佛很是艰难,步履迟滞,待得她又走近了些,临渊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赤婸所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冒着白烟,她的眉毛、睫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在这气候和暖的谷中,她竟是全身在簌簌发抖,牙齿也是格格打颤。
临渊连忙抢上前去,扶住了她。才近身,他便觉赤婸浑身散发着丝丝冷气,不碰她还好,一碰之下,登时发现她身上竟是冰得触手生疼。
临渊打了个哆嗦,强忍着寒意,扶着赤婸过了小溪,让她靠着树坐下,自己脱下了外衣,给她裹在身上,转身便要去喊朮夷。
“临……渊……”赤婸在此时却勉强发出了一点声音,临渊回头看时,却见她抬起发颤的右手,手里有一只小小的竹笼,里头关着一只浑身冰蓝的虫子。
“冰……冰……冰蝉,我……我……找着……找着了。”
赤婸捧着一碗薑汤,披着一条厚毯,坐在阳光之下,却仍是有些哆嗦。
稍远处,临渊与朮夷望着放在劈柴的木桩上的那个小竹笼,笼中的虫子正自发出嗤嗤的叫声。
临渊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冰蝉。
那冰蝉较之一般的夏蝉更小,不过一个指节大小,全身犹如玄冰打造的一般,半是透明,半是幽蓝。数步之内,便能感到它所发出的森森寒气。
“我听闻这冰蝉是天下至寒之物,却没想到竟真的这般厉害。”临渊望着已然开始结霜的树桩,说道。
他与赤婸数日同行,山上气候寒凉连他有时都有些抵受不住,赤婸只是一身薄薄丝裙,却从未见她露出丝毫畏寒神色,不想此时竟被一隻小小的冰蝉给冻得这样厉害。
“自然厉害,姑瑶之山就因为有这个小东西,才比外间冷了这麽许多。”朮夷搓着双手道,脸上难掩兴奋,“我也是许久没见了,不想那个臭丫头竟真有这本事,能捉得冰蝉。”
赤婸此时精神已恢复了七八成,闻言瞪了朮夷一眼,道:“便是我,也险些捉不回冰蝉。你竟叫临渊去捉,这是何居心?”
朮夷呵呵大笑,道:“我早说过,这病能不能治,还要看这小子自己的运气。他运气若好,那说不定还真能给他捉到,到时候我给他治病那也没有话说。但若捉不到,也不能怪我。”
“居心叵测!”赤婸骂了一句,手上又是一个哆嗦,险些打翻了薑汤。
临渊道:“赤婸,你这几日薑汤可都得喝着,我另外给你配副药,你这次受寒很深,若不好好调理,只怕以后会落下病根。”
“不必!”赤婸扭头道,“吃什麽药?我哪里就那样娇弱了?”
朮夷嘿嘿冷笑,道:“小子,你也不必劝,赤婸这丫头我从小看大的,她仗着体质比旁人强,向来拿自己的身体胡打海摔惯了的。你要她乖乖吃药?嘿,乘早别做梦吧。”
“我适才给你搭脉,那寒气侵体,已入五脏六腑,赤婸,你还是好好调养才是。”临渊劝道。
“你们怎麽有这麽多囉唆?”赤婸不耐道,“冰蝉我都给你们捉回来了,你们还不赶紧的治病,还等什麽?”
这十馀日来,朮夷已将临渊的体质、病况摸得一清二楚,旁的佐引药物也都已备好了,要治的确立时能开始施治。
他侧过头,望着临渊,道:“我若治了,便不能停手了。临渊你这小子,当真不怕死?”
“死自然是怕的,但不治也是死,我还是宁可赌一把。”临渊道。
朮夷听了,也不再多说,掏出了一颗药丸,道:“吃了。”
临渊一闻这药丸的味道,便知是这几日来朮夷所炼的丸药,其味辛辣呛鼻,好几次他经过朮夷的炼丹房都给呛得咳嗽不已。
他接过药丸,放在眼前细看,好奇道:“这药丸性子似乎很烈,是什麽做的?”
数日共处,朮夷已然习惯了临渊问问题他便回答,随口答道:“这药珍贵得很,里头有璿龟之血……你吃便吃吧,问这麽多干什麽?”
临渊见他不耐,不敢多说,张嘴便把药丸丢了进去。
药一入喉,他便被辣得流出眼泪来,好容易嚥了下去,临渊只觉得由喉头一路向下,直达胃部都在发烫,彷彿他是才吞下的是一团炽火一般。
再过片刻,他竟是整个人都滚烫了起来,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呈赤红之色,临渊难受已极,一跤坐倒在地,喘息粗重。
朮夷以布垫手,打开竹笼,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冰蝉捉了起来,送到临渊口边。
“张嘴,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