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傅……”少年有些束手束脚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
“好了,那就去吃饭吧。”关攸宁再次挽住了沐靖的胳膊:“知道二师兄要来,我特意提前捉了鱼养着。可大一条了,还是那时候你教我的捉鱼法……”
祁望站在那里看着关攸宁挽着沐靖离开,突然心里感到一阵惶恐,这种恐惧让他无法呼吸,这是一种他本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争取到师傅对他的看重,却没想到有人突然掐灭了这种可能。
“你和你爹一样就是个废物!你身为本宫的儿子,怎么就不像本宫?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去抢!等待别人施舍的是奴才!”
“祁青囊,看看你在教你儿子什么东西?医术?医术有用吗?还有你那什么狗屁行医规则,统统都是虚伪做作而已。你真的风光霁月,会对她念念不忘?”
“哈哈哈哈!什么兄妹之情,什么抚育之义?都是你卑劣内心的伪装!本宫见过太多你这种伪君子了!你鄙夷本宫?你若有本宫的权势,也只会将你的小师妹据为己有,囚于深宫。你承认吧,祁青囊,你跟我是一样的人。你企图占有她的一切包括精神,让她对你念念不忘。你已经做了驸马了,为何不能跟本宫好好过,哪怕是装样子。你不断反抗惹怒本宫,不就是为了让你那个在贵族中很有人缘的师弟知道,告诉你师妹吗?时刻提醒她你过的不好,都是她亏欠你的。就算你这辈子没机会了,也要用这种方式独占她!”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祁青囊,你看看,你儿子在这呢,他跟你长的多像,你把他送给你小师妹不好吗?”
“望儿,你过来,今天本宫心情很好,不会打你。你别这么瞧着本宫,如今没多少时日了,本宫和你爹这段孽缘总算要有个头了。我死也要带着他,但你不一样。望儿,记住本宫的话,在这个世界上,等待,祈求,讨好最后终将一无所有。想要的东西只有掠夺,阴谋,不择手段才能得到。像你爹一样,就会永远是个失败者。记住本宫的话,放弃你爹教你的那些原则,你才能得到你要的一切。你身上有本宫的血,本宫知道你能听懂,也能做的好。因为你的父母无论什么手段,但本性都是这样贪婪的人,所以你也一样。正视自己的欲望,然后满足它。”
破城前安乐公主最后对祁望说的话提到了“父母”,她终究还是在生命的最后承认了自己是他的母亲。他自幼看父母的悲剧,以为是母亲的掠夺造成了这一切。
但此时此刻,看着关攸宁挽着沐靖离开,祁望突然明白了公主,也就是他母亲的话。如果像父亲一样,就会失去一切。但失去一切的父亲却放不下,只能终身与母亲相互折磨。
他一时间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对师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到底要做自己的父亲还是母亲。但他既没有母亲的权势,也没有父亲那样和师傅的情谊,他不过是师傅看在故人面子上收养的孤儿而已。
她是尊长,就算要和师叔成婚也无可厚非,自己做为徒弟只有跟着磕头的份。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师傅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便心中如万蚁噬心,师傅对他冷淡,严厉甚至苛责,他都甘之如饴。
祁望也知道自己应该满足,因为公主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能看在父亲的份上教养他,公平的对待他与沐靖师叔的侄女,已经是一个良师了。
但世上却没有那么多本应该。就像公主明知道父亲不愿意,还是要他做驸马。他身上果然流着和公主相同的血,又或者自己的父亲也是如此。一种挥之不去的念头随着他的成长越来越紧的缠绕着他,沐靖也好,沐荣也好,都是多余的人,这个神医谷最好只有他和师傅。
但这一切都是妄想,祁望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哪怕是得到母蛊,他也从没想过用它来伤害师傅。他始终记得父亲说过,学医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伤人。以医术伤人的那一刻,便再也不能传承神医之名了。这也是为何师公最后即便身死,父亲受了那么大的折磨也没有用所学的医术伤人缘故。即便是沐靖用蛊,也以暂时限制人行动为目的,从不伤人。
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祁望心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若是吞下母蛊,是不是师傅就会永远属于他。
这个念头出现时,他自己都吓得一激灵,想要努力抹去这个念头。可他抹不去。
他长在王朝末期被人们称为禽兽皇室的家族中,自幼见惯了那些所谓的亲人们突破人伦道德的淫靡场景。若不是安乐公主强硬且大权在握,对他们父子有独占欲,他的父亲少不得要受更大的罪,而他也难逃一劫。在神医谷的清净日子过久了,让他几乎将过往当成前世,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那些成长中的过往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无法消失。
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将总是严肃的师傅和那些印象中被当做玩物的妃嫔,甚至在宫殿中便被人用来作乐的优伶们联系在一起, 他一想到师傅会在沐靖面前做那些事,他便无法忍受。
连想一下都不可以。
祁望知道或许世间男女并不都是如此,沐荣也常常讲起早逝父母的恩爱。但他从没见过,他的人生里只有为了满足贪欲而冷酷的占有,掠夺。他贫瘠的生活让他没有别的想象投射。
师傅如果一定要做女人,那也只能是他的。
此时祁望并不为自己这个大胆的念头而感到羞愧和恐惧了,他似乎终于想明白了长久以来自己对师傅的心情。这或许就是公主和父亲都曾提过的爱吧。
父亲的方式让他失去了所爱之人。但公主不一样,她得到了所爱的人,若不是王朝崩塌,她将永远拥有自己的爱人。
他更不一样,他会比公主做得更好。
“望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关攸宁见到祁望进来便挥手招呼他在自己左手边坐下。没等他解释便又道:“你师叔带了麦芽糖来,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份。”
关攸宁今天心情很好,将包好的糖推到他面前:“吃完饭再吃哦~”
“谢谢师傅,谢谢师叔。”祁望恭敬的收下后,在关攸宁的示意下开始吃饭。
关攸宁笑着回头道:“二师兄,你看,我说的吧,望儿很乖,一板一眼的样子和大师兄如出一辙。还是我命好,望儿和阿荣都很乖,若是我摊上年轻时的二师兄少不得要气个半死。”
“明明是我遇人不淑,我多好一个孩子,被你给带坏了。”沐靖反驳道:“我现在也只能在师侄们面前给你留点面子,不提你年轻时候的荒唐往事。”
关攸宁几乎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提了!!”
“具体到哪一夜没提啊。”沐靖泰然自若。
“二师兄!!孩子们还在呢!!”关攸宁对于两人以前各种方式趁夜潜入权贵们私人山林偷挖珍惜药材的往事视为反面教材。言毕,她还认真的看向两个徒弟:“没有的事哦!师傅年轻时和现在一样,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呢。”
“若法不仁,不遵是义。”祁望说出这句话时关攸宁愣了一下,她看着内向的徒儿突然说出这句话,半晌才道:“这是大师兄教你的?”
“不,是我自己想的。”祁望摇摇头。
“也对,大师兄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关攸宁笑了一下:“不过望儿说的也有道理。”
沐靖看着又开始吃饭的少年陷入沉思,这时关攸宁突然道:“阿荣要跟二师兄回去这趟,带着孩子路上走不快,来回也要半年。与其我们师徒两在谷里呆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也带望儿和你们一路。苗地暖和,干脆过了年,我带他们两再回来,也省得再让人送阿荣了,如何?”
“自然是好。”沐靖看着祁望道:“望儿意下如何?”
“我都听师傅安排。”祁望回答的恭敬。
“望儿当然乐意了,不然就我们师徒在谷里,每天多无聊。”关攸宁看着表情欣喜的沐荣:“阿荣也不用离开我太久~”
“你就是这样,总说无聊。”沐靖有些无奈:“说不定望儿就想在谷里静心学习医术呢?苗地危险的动植物多,有些书上看过也不一定能应对。我先警告你,到了不许好奇心太重,要听我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二师兄给我留点师道尊严!”关攸宁开心道:“以前说好了给我做汽锅鸡的,这次不许反悔了!”
“我让厨子给你做!”
“不行!!你说过的要亲手给我做的!”关攸宁抗议。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到了给你做,我很忙的,只能一次。”
“二师兄最好了~”关攸宁马屁不减。
“别了,小时候天天说最爱我,后来我才知道,你的最是和师傅大师兄并列的。见谁谁是最爱。你这个最好,大约也是如此。你问问阿荣,你这样在我们苗地是要被人下蛊的!”
“这次真的是二师兄最好!”关攸宁为他夹了块鱼道:“来,你最爱吃的鱼脸,这次忍痛让给你!”
祁望垂目安静的吃饭,虽然不能在谷中单独和师傅相处,但去苗地的话,或许可以帮他完成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