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桓看着关攸宁,绝望的流下泪,悲戚的问着:“难道师傅对我的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时,关攸宁冷静下来了。她的目的是为了剜取爱她至深的刘桓的心头血,要他心甘情愿的献上。
她本来的计划是养育他长大,以师徒之情,养育之恩让他献上此血。她保他不死,日后也可桥归桥,路归路的分别。他做他的人间帝王,历经磨难回归九重天;她做她的太上派宗主,炼化此血,救助世人。但是现在,她的剧本出了问题,刘桓爱她,但不是师徒之情。
犹豫再三,关攸宁还是舍不得放下这唾手可得的战神的心头血,缓了语气道:“怎会。只是为师没有想到你会……”她斟酌了一会儿选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想。毕竟为师虽然看着年轻,但已经修道近百年,是个老太太了。”
“师傅无论什么样,朕都喜欢。”刘桓看她这么说,又燃起希望,开心的握住她的手:“师傅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我修道之身,容颜不老。做皇后,会被世人怀疑的。”关攸宁商量道:“我愿意陪伴你,不如你另寻一女子做关氏,我愿陪伴你此生。”
“这世间无人可以替代师傅,我也绝不让师傅受这样的委屈。”刘桓望着她认真道:“朕想好了,朕先将你的岁数报的小一些,等诞下皇子,朕便与你皆托假死,继续修道。朕已为母后报仇,帝王之位,朕不眷恋,只愿永远与师傅在一起。”
关攸宁隐隐感觉无法收拾,若是他眷恋红尘,要做这帝王享尽荣华。她咬咬牙陪他几十年,最后得其心头血也合算。但如今他要跟自己同修长生,便不好办了。他是战神,同修长生不会飞升,只会觉醒,到时她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其次,关键是会被发现她蓄意强改战神历劫的经历,岂不是惹祸上身。
思虑再三,关攸宁暂时答应了做他的皇后,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寻找一个机会,一个拿走他心头血且脱身的机会。
刘桓没有食言,立她为后,椒房专宠,空置后宫。虽然她修的忘情心法并不戒夫妻之事,也有双修之法,但她毕竟没有这个经验,难免起初表现的有些僵硬。刘桓并未多想,只是以为她修行日久,不通情事所至。便更加温存耐心,让她习惯自己。
后来,关攸宁身体是习惯了,但是她的心仍在焦急的寻找一个得到刘桓心头血的契机。此时作为旁观者的关攸宁魂神望着那个曾经世间的另一个自己,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你的身体或许会习惯一个人,但心永远骗不了一个爱你的人。
刘桓很快发现了关攸宁的异样,她是个好妻子、好皇后、好伴侣,她无懈可击,什么都好,就是不爱他。本来只是怀疑,而后被一次次证实;一次次的失望后,身为帝王的多疑又开始一次次试探,试探只能证明关攸宁确实不爱他。
她的爱是一种伪装。
当那天他安排好一切,假装宠幸了一个宫人,让关攸宁推门撞破的时候,那位贤良的皇后微笑着问他是否要将此女收入后宫,赐什么位份,得什么封号。澄澈的眸子仿佛在问他明早吃什么一样,平常、普通、没有一丝波澜。
刘桓是在那一刻发怒的,他赶走了所有人,质问关攸宁为何对此毫无反应,是否从未爱过他。那时候,关攸宁仍是微笑着道:“我当然爱您,陛下。但我修的是太上忘情,我爱您,同样也爱别人。天下在我眼里是一样的。”
“那你与朕……与朕……”刘桓指着床半晌没说出话,关攸宁则接着道:“我与您是夫妻,自然行夫妻之事。和爱无关。”
“和爱无关”四个字让刘桓觉得眼前微笑的师傅第一次那么陌生,他看了她很久才道:“师傅既然不偏爱朕,当初为何不拒绝朕,拒绝成为皇后;拒绝许朕未来,拒绝同求长生。为何要骗朕?”
关攸宁第一次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刘桓这句话,眸子微动,但是却没有说出口。她实在无法在此时说出:“我想让你爱我,爱到愿意为我献上你的心头血。”
但是刘桓误会了关攸宁的沉默,他又燃起希望道:“朕明白了,师傅其实还是爱朕的,只是师傅修此道,若是偏爱嫉妒,便会修为尽失。但师傅愿意做朕的妻子,就是……就是……还是爱朕的,对吗?只是和旁人的爱不一样。”
关攸宁看着那诚挚的面容,她似乎有那么一瞬想要放弃这个计划,她想说:不是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但她没有说,刘桓抱住了她:“没关系的,这样的师傅朕也喜欢。是朕不对,不应该怀疑试探师傅。日后修行,朕会学着用师傅理解的方式爱你的。”
其实关攸宁不喜欢刘桓还是叫他师傅,但是他改不过来。虽然人前叫她皇后,但只有他们两人时,甚至情到浓处时,他总喜欢叫她师傅,一句句的提醒着她,刺痛着她,折射着她的错误。
身为师长,与徒弟成亲;身为师长,谋夺徒弟心头血;就连身为师长本身都是她的算计所得。他是踏火而出的远古战神,天之骄子,不需要任何师傅。如果她在他十岁那年冷眼看着他死去,回归天上,一切早就应该结束。
那次之后,刘桓更加小心翼翼对她,而她也开始看些话本与周围人的表现,揣摩表演一些“偏爱”。这些举动让刘桓又高兴又担忧,高兴是师傅终于被他打动了,担忧是怕她因此走火入魔,被心法反噬。他总是在开心过后会再患得患失的握着关攸宁的手道:“若是爱朕,会伤害师傅,师傅便少爱朕一些。”
关攸宁虽然不偏爱他,但是任谁也受不了良知这样反复被折磨。就在她动摇,想着干脆放弃消失,让刘桓伤心一阵死去回归天上时,转机来了。
她怀孕了。
其实怀孕这件事让关攸宁也很疑惑,刘桓的历劫命数是她改的,按道理原本天命的剧本里他不该有子嗣,自己修道,每次结束后都以术法保证不会留下孩子,为何还是怀孕了。她想不通,但刘桓很高兴。御医们都说是个男孩,刘桓抱着有孕的关攸宁给她看草拟好的诏书,等孩子生下来就封他为太子,大赦天下。
那时即将是刘桓登基第七年,天下初定,颇有复兴之势。但关攸宁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汉帝国救不回来了。
怀孕八个月时,她流产了,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那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关攸宁感到一阵陌生的心痛,很快似乎又过去了。她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自己和这个孩子还会再相逢。但是刘桓的震怒让举朝上下见识到了这位仁慈君王曾经在军中的杀伐果断,他不相信身为修士的关攸宁会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失去孩子,他亲眼见过她怀孕六个月时还能张强弓射中十丈外的靶子。
事实上,这次流产确实源于一次宫人的下药。是丽妃余党,蛰伏深宫,等待为她报仇。但关攸宁总觉得,这应该是也是一种天意,这个孩子不该此时到来,这区区尘世药物不该让她流产,这个孩子只是暂时离开,会用另一种形式回来。
流产后的关攸宁虽然并不虚弱,但是还是被刘桓小心照顾。朝堂上更忙了,丽妃的余党被加紧搜查,但无论多忙,刘桓都坚持晚上回来与关攸宁共度,以抚慰她的丧子之痛。
也正是因此,关攸宁逐渐放松了警惕,认为刘桓不会再在白天出现。当玄幽因担心其流产之事破例化身一宫女来探望她时,她仅仅是遣退了伺候的人,便让玄幽卸下了伪装与他交谈。
尽管听了关攸宁的解释,玄幽知道她本人无碍,但还是劝道:“君上刚刚去人间历劫,走前嘱咐我等定要好好关照元君。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还和他成婚,行如此险计,若有万一,我等该如何向君上交代。”
然而或许因为两人在争执中都放松了警惕;或许是玄幽为了敛去魔气,规避妖魔不得进入皇宫的戒律,因而没能设下警戒;或者他们并不完全了解宫室的构造;又或者是这所有巧合的集合。这日,刘桓难得早早完成政务,带了礼物想给关攸宁一个惊喜,缓解她的丧子之痛,他绕到了后门进入,隔着墙听到皇后和一个男人在对话。
“你既然知道他是摇光战神的转世,就该知道我为何要嫁给他。”
“元君此行终是不妥,你成为一国之后,今后应当如何收场?”
“等他帝王星命完成,我取了他心头血,自然会离开,你何必跟他计较这一时。”
“你到底失去了一个孩子……”
“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关攸宁本想接着跟他解释她感到这个孩子的魂神去往他处,想让玄幽帮她寻找一下时,门被推开,脸色惨白的刘桓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他为关攸宁编的桂花花冠,他亲自采下的桂枝,亲手编织的花冠,如今却仿佛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