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次睁开眸子时，黑色的眸子已经褪去了春日的静美，里面净是冰冷。书房的门推开，玉衡与开阳走了进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道：“恭迎殿下。”
“起来吧。”摇光抹去唇角的血迹，看向仍低头的两个下属道：“你们此次前来，兄长知道吗？”
“陛下不知。”玉衡开口解释道：“吾等见殿下魂神迟迟不归，便知定要循环因果，方能完成此劫。如今情劫已了，吾等可与殿下同归。”
“同归？”摇光冷笑一下：“怎么，几百年的徒弟做下来，水麒你已经忘记了自己擅自下界的初衷了？没有了却心愿，走的甘心吗？”
玉衡脸色一白，没有说话，反倒是开阳抱拳道：“殿下，吾与水麒下界，只是为了尽早促成您的觉醒，别无他想。因缘际会，吾等与春之女神及地女在此相遇，实属巧合，并非吾等初衷。吾等纠葛，自待她们归天界后了结。绝不敢耽误殿下回归一丝一毫。”
“她为私心，打乱孤的历劫，甚至为孤平添情劫，剜了孤心头血。从头至尾的欺骗，自孤从三昧真火中走出，天地间还没有这般大胆的生灵。”摇光手指握紧，眼看指尖就要化出火焰，玉衡却连忙跪下抓住他的手，若不是他水系天性，寻常仙人早就被灼伤灵魂。他开口道：“殿下三思，李青鸾入魔界时，曾逼摩罗与关攸宁立誓，摩罗印记已在她的手臂上，若是殿下此时动手，虽能轻而易举制服她，但摩罗的印记会随其心意，先一步焚毁她的灵魂。如此以来，无论殿下是要报复她也好，折磨她也罢，都做不到了。”
摇光化去了手中的火焰，皱了眉：“她得回记忆了？朱砂封印仍在，你怎知她会如此。”
“属下并不确切地知道她如何得知，但她似乎没有恢复全部记忆。不然以其所作所为，恐怕早已自戕。应是封印松动，其梦魇缠身，她根据一些话本得来的碎片信息。但属下探寻过她的心意，她曾言，即便是嫁给殿下做天妃也不愿，宁愿身死魂灭，以命偿还。”玉衡的话让摇光竟笑了一下，这一笑让两人又跪下俯身叩首。
开阳不敢抬头看他，只是道：“殿下，无论如何，凡间诸事已了，不宜再生事端。若是陛下知道，您为一个凡人，还是拒绝飞升的凡人动这么大劲，定会震怒。”
“凡间诸事已了，是刘桓那个蠢货和她已了，而不是孤。”摇光伸出手，神力将书房的一切恢复如常：“摩罗的印记而已，她连孤的心头血都剜出来了，孤剜不出一个摩罗印记吗？”
开阳忍不住抬头还想再劝，却被玉衡一把拉住了。玉衡再拜道：“殿下若要留在世间，吾等定相随。只是不知殿下归期几何，吾等也先做好准备。”
摇光看着跪在那里的玉衡，开口问道：“那个天权，是刘桓和她未出生的孩子魂魄的转世。”
这句话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玉衡硬着头皮道：“殿下英明，正是……正是世子。”
“孤下界渡劫，居然将孤的世子都安排好了，这是谁写的命簿？她一个凡人，又怎么孕育的出孤的世子神魄！”摇光的质问没有得到答案，但他也没有追问：“不过不重要了。你们先都归位吧。她骗了孤几十年，孤只还她几天，算得上仁慈吧。等生辰那日，她放松警惕时，孤剜去魔印，便将她带回天界。”
“殿下！”玉衡大惊：“她现今的状况，若是就这般带上天界，恐怕……”
“水麒，你多余的同情心平日里运筹帷幄时，怎么没见到？”男子微笑扩大了些，伪装的表情让他一瞬间由冷傲的战神变回了小师弟摇光，状似天真道：“她受不住，不是还有你给她熬药吗？”
两人都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口中称是的离开。摇光站在原地，那微笑隐去，看着桌上基础术法的书，伸手拿了起来，摩罗的账等回去再跟他算。
关攸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打了天权，心中难过，让她觉得今日的书房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安，摇光关心道：“怎么了，师傅？是我做的不对吗？”
“不，你今天做的很好。比往日还多了几分仙气。”关攸宁压下心头的不安，温声鼓励他道：“你进步的很快，摇光，是我最聪明的徒弟了。”
“徒儿不敢。我听闻，六师兄才是忘情山最有天资的修行者。”摇光低头有些失落，关攸宁安慰道：“你们情况不一样，你会超越他的，你可是战神摇光。”
“可是，我觉得师兄们都不喜欢我。四师兄……”他欲言又止了一下，便没再说下去。关攸宁想到天权今日说的话，以为他之前说了什么，被摇光听到了，便连忙道：“他自幼被我宠坏了，那时候我也不会带孩子，便格外纵容他。但他是没有恶意的，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师傅，师兄已经得到了您那么多的关爱……”摇光说的可怜巴巴，眼含泪水：“今后师傅能否更爱摇光呢？”
这话让关攸宁笑了一下，伸手擦去他的泪水道：“傻孩子，为师修的是太上忘情，怎么会有偏爱呢？为师爱你们每个徒儿，就像是爱着天下世人一般。爱是不能勉强的。更何况，只有这样，为师才算是真正的爱你呀~”
“可是，除了那些修无情道飞升的散仙，就连天上的神仙，也是有爱恨的。师傅难道比神仙还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吗？怎见得师傅爱我们每人都一样多？”少年似乎不信自己师傅的端水言论。
“少看些话本，你怎知天上的神仙也有爱恨？就算是有，神仙做不到的，怎知师傅也做不到。那天界最没意思了，所以你看为师，根本不要飞升。保护这天下万民，才是为师修道的初衷。”关攸宁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好了，不要说这些没边的故事了。怎么样，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我想要师傅的发为了编一只护身手环。”摇光举起手上的一本书：“我在这里看到的。”
关攸宁接过那本《护身符制作大全》认真瞧了瞧后点头道：“这也不难。为师答应你。有了这个护身符，日后你出门历练，师傅也能放心。”
“那徒儿便先谢过师傅！”摇光满心欢喜的叩首。
关攸宁本来悬着的心又放下了，这样的摇光又怎是带来灾祸之人呢？
晚间，关攸宁本在制作手环，却不想天权又来了，没有求见，只是默不作声的跪在门外。她犹豫了一下，开了门道：“有什么话进来说，跪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进门后，天权再次跪下，俯身叩首后却没有直起身，只是以额触地道：“今日惹师傅生气，是徒儿错了。”
“我何时真的气过你。”关攸宁叹了口气，伸手拉起他：“今日打了你，为师心里也不好受。你是师兄，往日里玉衡、开阳都是你带大的，怎地对摇光这样抵触？”
“师傅，我……”
“你担心我，我知道。只是天命难违，这是为师自己要走的路，要经的劫，不能怪旁人。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为师还在不在，继承为师的衣钵，才能让我放心。”
“徒儿记住了。”天权抱拳行礼后，看到了关攸宁桌上放着编了一般的手链。他不解道：“师傅这是做什么？”
“过几日摇光生日，他看了书上的记载，想要一只我头发编的护身手环。说起来你们还真是像，我的徒弟中，也就是你小时候也要过这种小玩意。”关攸宁看天权有点不好意思，便笑道：“你们啊，说不定还有点深刻的缘分呢。好了，你先回去吧，‘乾坤鼎’还需要你守一阵子，莫要出了差错。”
“是！师傅！”
而在旁边黑暗的屋内，原本应该已经沉睡的摇光冷着脸站在那里，神力让他轻而易举的可以看到那屋中的一举一动。关攸宁说的没错，他和天权确实是有深刻的缘分，他……是他的父君。等他知道这件事后，表情一定很精彩。
神的血脉难以繁衍，哪怕是上古诸神如他兄长天帝与姐姐天后的结合，也至今未有子嗣。他这样主杀生的神祗更是不可能有儿子诞生。但是，神子一旦诞生，便无法磨灭，且能够获得父母双方的神力。这是上古诸神中的第三个神子，虽然他的母亲只是个凡人，但他神魄纯净，不输已经诞生的两位。至少有这个世子在手，就算天帝也不能对他强行带回关攸宁进行干涉。他这个当初没能生下的没用儿子，现在看来也不完全无用。
等他拿到了关攸宁的头发结成的守护护身符，剜出那枚摩罗印记，就可以……电光火石之间，他感到有微弱散仙神力掠过，一伸手，一枚玉牌出现在他手掌间。关攸宁比他想的厉害些，居然还有散仙能为她传信。
定睛一看，上面只写着三个字“杀摇光。”摇光看着玉牌，冷笑了一下，看着它在手中化成粉末，低声道：“可惜了，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