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良骏听出萧云凝话里有话,他微微一愣,还未细品出什么滋味来,萧云凝已经拂袖离开。
花开满天,绯色弥漫视野,可燕良骏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抹窈窕玲珑的身影。
桃色灼灼,花影浮动,不及一人惊鸿。
肩膀忽被人拍了下,燕良骏蓦地回神,侧眸一看,来人是他上京赶考后认识了一个多月的裴将军。
沈煜希摇着折扇,询问沈祝宛可有看上哪个如意郎君,沈祝宛摇头晃脑:“没有,你不是曾说,不可单看皮囊选夫家吗?”
沈煜希折扇对着不远处一指:“那个穿蓝衣的就是状元郎,虽说出生贫寒,但几十年来中举的十之八九是出自世家贵族,所以如今每个寒门贵子都弥足珍贵,你要是瞧着皮囊不错,品性的话,哥帮你探探底,如何?”
沈祝宛眯起眼睛仔细瞧了会,视线却忽然被萧云凝的身影占据。
萧云凝明知故问:“在看什么呢?”
沈祝宛一双眼睛如盈盈秋水干净纯澈,道:“我哥在这当媒婆,指了个状元郎给我,长公主,我看您刚刚跟他说了会话,您觉得他那个人谈吐如何?”
“光凭几句话,是看不出什么的。”萧云凝笑,意味不明道:“这世上披着羊皮的狼多了去了,光看表面是分辨不出的,怎么,你这么快想嫁人了?”
“才没有!”沈祝宛推了下沈煜希的肩膀:“都是我哥瞎操老妈子的心,自己都没成家立室,还管我。”
顿了下,她的目光移到萧濯身上,撇撇嘴,好吧,虽然没成家立室,但不知道跟心上人苟合了多少回。
沈煜希哼笑两声。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萧云凝几人循声望去,中榜眼的少年郎正跟探花两人在湖心亭那里吟诗作赋,时不时逗趣两句,引得周围的莺莺燕燕嬉笑成一片。
刘大人见沈煜希走过来,摸着胡须问道:“沈大人觉得他们这藏头诗作得如何?”
刘大人这么问的本意是想让沈煜希夸他们两句,毕竟他曾收过榜眼和探花两家的情礼,答应着他们在沈煜希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凡是文人墨士,几乎都想要攀上这个文坛之首,若能得他夸赞几句,在文学界中别提有多风光。
沈煜希扇子轻摇嗤笑一声,薄唇轻吐四字:“哗众取宠。”
周围顿时诡异地安静下来。
刘大人:“……。”
大意了,忘了他那张嘴。
探花郎见沈煜希过来,原本还打算将胸中壮志凌云揉捏成一首千古绝诗念给他听,结果一听见他那简简单单却讽刺意味十足的四字,顿时跟焉了的茄子一样。
榜眼抿唇,看着也觉难堪不已。
萧云凝见状默默摇头感慨,虽有满腹经纶,却是年轻气盛。
少年人大抵都是如此。
满腔热血,想要世界的目光都偏爱他们,常会做出些违背本心之事,以此赢得他人如叶公好龙般的对待,可一旦展露出来的朝气、狂妄和自信被人踩住,便会觉得自己掉进荆棘坎坷里,一蹶不振。
说到底还是经历过的事情太少,经不住三言两句的打击。
沈煜希折扇一指探花郎:“你曾在试前向本官投过卷,十篇赋,五篇策论,洋洋洒洒诗一卷,写得不错,香象绝流,所谓行卷贵精不贵多。”
骤然被夸赞,探花郎头颅一抬,背脊一挺,觉得自己那股自信又活过来了。
沈煜希折扇轻移,指向榜眼:“本官听说你的诗赋引得不少名师大儒拍案叫绝,我也看过你的文章诗句,差点以为你是谢眺再世,子建重生。”
“……沈大人谬赞了,学生愧不敢当。”话虽然说得谦虚,但榜眼那腰板陡然挺得跟竹竿一样笔直,神态间有股文人墨士都要对我引以为傲的既视感。
刘大人在旁一脸猪肝色。
前来曲江宴的大臣们也跟他一个表情。
跟沈煜希在朝堂上打了无数个舌战,最清楚他这个先扬后抑的臭脾,在辱骂人前还非要迂回一下,说白了就是把人当猴子耍。
果然,只听沈煜希话锋一转:“真以为本官在夸你们不成?瞧你们那一脸嘚瑟劲,以为胸中藏有点文墨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文章写得是不错,但你们也就只能在宣纸上面洋洋洒洒纸上谈兵,真遇到事,学识都给狗吃了。”
“朝堂每三年一次恩科,就是选拔人才替代掉朝中那些古板顽固的书呆子。”
沈煜希一顿,突然将语气切换得跟语重心长的老夫子一样:“你们要想在朝堂立足,就不能读死书,要学会为人处世,才能尽早取代掉朝中那些歪理邪说狗屁不通却天天吹胡子瞪眼拽得跟王八一样的大臣。”
“……。”
萧云凝朝周围扫了一眼,好家伙,被内涵到的大臣个个脸色跟便秘一样,拉得又臭又长。
吴阁老闹心地看了眼身边痴痴盯着沈煜希看的女儿,不轻不重哼了一声。
吴听雪看他,试探着说:“爹,您看起来好像很气,难道您就是他口中那些个……王八大臣之一?”
吴阁老突然有股弑女的冲动。
或许是怕沈煜希在曲江宴上气出人命来,萧濯握拳抵唇咳了一声,笑道:“沈大人真是一如既往地没变,连提点莘莘学子们几句都能说得如此幽默风趣。”
众人:“……。”
提点个毛线!明明就是在明里暗里的讽刺人。
幽默风趣个鬼!呵,想不到太子还是个会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的人。
这时,又突然发生另外一个变故,才将这事给翻篇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带着身酒气,脸色微醺地挡住萧云凝的去路,在日光下粲然一笑。
“臣想问公主……”
他优美的唇似乎有些羞涩地弯起:“您府上……可缺个驸马?”
“?!!”
四下陡然落针可闻,众人愕然地盯着上一次春闱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如今口出狂言的吏部侍郎纪庸言。
在这一片寂静,纪庸言又再次开口道:“您如果缺的话,臣愿毛遂自荐,长公主觉得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