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日又一日的过去,犹如绕指烟云一瞬间,很快就到了年节,皇城喧嚣热闹地过着除夕,北境那边却在跟北狄人厮杀,天昏沉沉,雪像搓碎的米粒一般,贴在鬓角时贼难受,寒风将地上的冰雪刮成斜面,兵马踩进去时凹出深深的窟窿,把冰碴子都给踩实了。
边关不安宁,朝堂也不太平,再一次因为北境递来的军报而吵起来,打仗最缺的就是物资和银钱,户部那边却跟铁公鸡拔毛一样,甚至于有的还主张起议和来,沈煜希每次一下早朝,得抱着水壶灌上一肚子水,口干舌燥的喉咙才能得到缓解。
“户部那帮老匹夫,存心给咱们找不痛快的!”沈煜希一抹嘴边的水渍,气恼地怕了下桌案,眸光冷艳。
萧云凝翻了翻手里的公文:“北境之前向朝廷拨三十万,银子花出去的账款皆记得一清二楚,算算时间的话,养兵马和同时打仗添军备,北境如今再向朝廷要银子,也是正常的,国库也不算太空虚,户部的人为何又因银子的事吵起来?”
沈煜希清了清嗓子,干哑劲儿还没缓过去,这会不太想说话,遂伸手戳了下萧濯的脸颊。
萧濯攥住他的指尖,看着萧云凝道:“户部有官员怀疑北境军中有人贪污,扬言要查北境的账簿,若是之前的三十万确实都花在兵马上,户部那边才同意拨款,不然整得跟泼妇一样要死要活,但又能把自己说得冠冕堂皇,道是为国库和江山社稷着想之类的话。”
萧云凝柳眉蹙起。
萧濯道:“北境的账簿从千里之外递到这里,很容易让人在半路做手脚,就怕到时候递到皇城的账簿,不是真的,继而户部那边便会借此大做文章。”
“这肯定是许洪策那老头撺掇户部那些人起来搞事的,账簿一查,定会牵扯到尘渊,无非就是想要给他安个贪污军饷的罪名,借此将他召回京城。”
沈煜希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心里火气迟迟降不下,别人在边关拼死拼活地打仗,这些躲在皇城里的老头却闲得蛋疼成天找茬,真想一巴掌把他们扇到飞沙走石的边关去,感受感受当兵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萧云凝跟沈煜希想到了一块,也觉愤愤不平,到御书房的时候,萧元驹正靠着椅背上,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上,长公主来了。”严福微弯下腰,俯身在萧元驹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萧元驹恍然回过神来,按着太阳穴揉了揉:“皇妹怎么来了?”
“听说皇兄因为北境的事烦心,所以臣妹过来瞧瞧皇兄。”萧云凝往旁侧了侧身,玉书把食盒放在桌上,端出里面的莲子羹。
萧云凝笑了笑,道:“夏至干燥,皇兄近日来又心烦气盛,臣妹让厨房给你熬了点莲子羹降降火。”
听着她轻柔的声音,萧元驹心底的阴郁像是被抚平了似的,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道了句“皇妹有心了”,端起莲子羹喝了几口,甜味在口中蔓延开,萧元驹心情好了不少。
萧云凝端详了会他的表情,用一种花前月下随意闲聊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臣妹听说户部那边怀疑军中有人贪污,扬言要查北境的账簿,这是怎么回事啊皇兄?”
萧元驹搁下碗,眉头又皱了起来:“开春的时候便拨了三十万过去,如今才五月,北境那边又说银款紧张,户部嚷嚷着觉得不合常理,提出要核对账簿,国库这边又还要养东西南境的兵马,朕愁啊。”
“……。”萧云凝目光从他那副快要头秃的模样上移开,停在庭院外的宫檐一角处,随口道:“如今战事生在北境,若是敌军入侵,守得国库在又有何用?眼下这个时候,且不管北境有没有人贪污,能退敌才是至关重要。”
萧云凝拉了把椅子坐下,忽地摆出副促膝长谈推心置腹的姿态,搞得萧元驹下意识挺直背脊,跟着正色起来。
萧云凝问:“皇兄,你觉得成大事者,是该顾眼下,还是望长远?”
萧元驹毫不犹豫道:“自然是要把目光放长远,不能只顾眼前利益。”
萧云凝继续道:“北境战事如今吃紧,将士们抵御外敌已是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想着干贪污军饷等欺君之罪,就算真有,臣妹以为,朝廷这会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边境真正安稳了,再来彻查此事也不迟,如果朝廷现在向北境那边发难,军心定然会乱,若有人因此倒戈叛国,也是有可能的事。”
萧元驹眉峰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萧云凝再接再厉道:“若想边境安定,眼下更应安抚好北境的将士,他们在前线守卫疆土,朝廷却在揪着账目什么的找事,将士们定会遭到影响惶惶不安,那些文臣如今受着他们的庇护,却在这节骨眼上往背后捅刀子,皇兄若是答应彻查北境军,查到真有罪魁祸首也就罢了,但倘若有人从中作祟冤枉忠臣良将,岂不寒了战场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的心,君家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皇兄,你可是忘了?”
“……。”似是一句惊醒梦中人,萧元驹先是一愣,眉头一皱,旋即眼底又一亮,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萧云凝长长叹出口气,直言剖利害:“当时君公子去北境便受到阻挠,如今朝中又屡有大臣盯着北境不放,不过就是瞧君尘渊碍眼罢了,自古以来都道君心多疑,说白了,君心其实都是被那些不轨之臣把玩在手中耍得团团转,皇兄如今重用君公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管朝中人如何说,只要你信他,便没有贪污军饷这一事。”
萧元驹手握成拳,眉峰向下压出几分锐利来,趁这时机正好,萧云凝从袖中摸出一张信纸递过去:“朝堂之前为北境的事也闹过了几次,君公子虽远在千里之外,但对京中情况还是有所耳闻,这是他写给殿下的信。”
萧元驹把信纸展开,上面的内容映入眼底。
——黄沙踏遍马蹄疾,本是风华正茂时,若能护得家国安,马革裹尸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