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见不得人的事,自然要在见不得光的阴暗处干。”君尘渊点亮火折子,脚下踩到一根枯树枝,惊得停在墓碑上的黑鸟翅膀轻抖,转眼疾速飞远。
火折子驱散一点黑暗,亮光若隐若现,沈煜希往远处瞧,阴森森的,视野里尽是化不开的浓稠黑雾,冬季的寒意贴着皮肤,让人有种通往黄泉冥路的既视感。
沈煜希不掩嫌恶道:“死士养在这种地方,真够晦气。”
搞得自己的衣服都被弄脏了。
君尘渊道:“你怕了?也是,我记得你好像怕鬼,再往下去是深入老巢的地方,不能点火折子,应该极黑,你要是怕,用不用哥哥拉着你走?”
沈煜希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滚犊子,你懂什么,我怕鬼那是在殿下面前瞎扯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现在跟我来的要是殿下,别说拉手了,我肯定是缩在他怀里慢慢走的。”
君尘渊幽幽道:“两面三刀。”
“等你有心上人了,难道不会两面三刀?”沈煜希拨开面前的杂草:“我就不信你能将心上人跟其他人一视同仁,对了,昨儿个我听礼部尚书那个大嘴巴说,长公主这两天要了不少世家小姐的画像,说是要为殿下选妃,搞得其他官员闻讯,都请画师到府里给自家女儿画像,你跟长公主住同个屋檐,她有跟你提这事吗?”
君尘渊微妙地沉默了一瞬:“没有。”
沈煜希半信半疑:“真没?她没让你掌掌眼吗?”
君尘渊心道,掌了,但跟殿下选妃毫无半毛钱关系,君尘渊拍拍沈煜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沈煜希眼尾微眯,有条不紊地分析道:“长公主知道我跟殿下的情意,没道理会为他选妃,该不会是为你选的吧?爱而不得,但又舍不得你吃苦,所以用心良苦为你选门好的人家。”
君尘渊道:“你这么认为的?我也……”
沈煜希讥笑一声:“滚,你别自恋,长公主就算是真为你选妻室,也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巴不得你快点跟别人在一起,不要对她纠缠不休。”
沈煜希搭着他肩膀,透露一些小道消息给君尘渊:“我听殿下说,长公主要把你扔进军营里,北境边关最近有几本军报直呈内阁,说是北狄跟宣阳国近段时间来往密切,且常有兵卫试图越过防线,估计北境又要开始打仗了。”
顿了下,他继续道:“你也知道朝堂重文轻武,本来经内阁那边商量后,是想让裴爻出兵,他年轻,正是立战功的大好时机,但这事被殿下先给压住了,后来长公主跟殿下商量一番,决定等事一毕,就让你带兵去守北境,建功立业,就要靠你如何把握了。”
君尘渊脚步蓦地一顿,半晌静默无言。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沈煜希搓了搓胳膊,道:“一去北境,没个三五年是回不来的,你这表情,可是舍不得长公主?”
君尘渊张了张嘴,还未待他吐出一个字音,沈煜希咬着嘴角盈盈笑道:“不舍也得忍着,我之前不也离开殿下去了江南三年嘛,莫英雄气短,莫儿女情长,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些话还是当时你对我说的,如今都还给你。”
细品起来,他的话里带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冷风迎面而来,君尘渊细长的眼睛微眯,眸底含着说不出的深沉:“你今天废话真多。”
沈煜希握住他的手腕举起来,火折子照在君尘渊那张芝兰玉树的脸上,遥遥如高山独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他到底是喜欢长公主呢,还是不喜欢呢?
君尘渊看着对面山上的密林莽莽,从衣襟里摸出张地形图,又抬头看了眼重云积叠的天色:“这天色瞧着又是要下雨的征兆,依我看别往里头探了,此番天公作美,倒不如直接把这里夷为平地,毕鸿养的死士既然爱缩在乱葬岗这里,就把他们埋了吧。”
“你是说……”沈煜希迟疑道:“要炸了这里?”
君尘渊收回视线看他:“有何不可?暴雨一下,山头一炸,别人只会当是山洪,雨水裹着巨石泥沙,谁也逃不掉,死士是无法为咱们所用,炸干净点为好。”
沈煜希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火药这玩意,只有兵部才有,但要用的话,常太尉也做不了主,咱们得向内阁报备审批,这样势必会声张,殿下这会又忙……哦对了,前两天跟皇帝老头要了块帝令,我拿着它直接去兵部,暗中跟常太尉要火药就行。”
在第二日的天将明未明之时,天际闷雷滚滚,闪电推托出一条骇长的影子,暴雨倾盆而至。
轰隆一声巨响,分不清是雷鸣还是什么,山地震颤,峰峦林木迅速伏倒一片,好似有什么巨兽挣开山林的禁锢,咆哮怒吼,携带着巨石泥沙和雪霜奔涌滚下,瞬间将那乱葬岗那座座土坟和腐烂的尸体销毁掩埋。
烟尘飞雪漫扬蔽空,站在远处山头上,还能感到脚下地面隐隐震颤着,君尘渊撑着伞凭崖而立,眼底映着远方的飞沙走石,柔和的眉眼低垂时显出似有若无的阴影,温润中偏透着一股冷厉。
“山崩!”毕鸿嚯地从桌案站起,风声呜咽,摧得窗棂震响。
毕元昊对上他父亲阴鸷的眸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对,好在咱们事先安排出一半的死士出来待命,否则就全要交代在那里了。”
毕鸿瘫着脸,听着外面沙沙的暴雨声,心下稍沉,暴雨山崩,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实在不得不让人疑窦丛生。
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只能进不能退,更不能坐以待毙,荣华富贵都是险中求。
萧元驹病情好转了一点,听从萧云凝的建议撑着还未痊愈的病体到镇国寺去上香祈福,说是出来透透气也好。
百官随行,禁军调动一半跟随圣驾,队伍浩浩荡荡。
萧濯策着马,听后边口哨声轻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沈煜希驱马绕着萧濯转了一圈,故意将马儿跟他挨在一块,压低的声音满含暧昧:“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