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风大，刮得灯笼不住地摇晃，许灵拢着披风立在灯笼下，朝掌心不停地呼出热气，又等了会，才远远见着有人打马而来。
许灵忙下了台阶迎过去，眉眼弯弯勾起抹灵动的笑，声音轻柔：“裴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晚？”
裴爻把缰绳扔给身后的下属：“禁军统领的人选定下来了，方才跟他对接事务，回来得便晚了些。”
许灵跟着他跨进府门，意外道：“我还以为你接管禁军那么久，皇上到时候会直接把这位置给你，能管辖宫中兵防，这可是件好差事。”
裴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皇上从来就没想过将禁军的实权交给我。”
许灵挽住他胳膊，问：“那谁接管这位置？”
裴爻有一瞬的沉默，道：“你父亲身边的一个校尉，他叫欧阳庆，官职不大，欧阳家又曾因前朝之事获罪，虽说现在免了，但他在军中难免受到打压，故而只能跟在你父亲身边当个不起眼的校尉。”
顿了下，裴爻眸光晦暗，补充一句：“举荐他的人，是长公主。”
许灵一愣，欧阳庆这人有点印象，很清瘦的少年郎一个，那时她正好撞见对方被府兵欺负，还是她上去解围的。
只是对方何时跟长公主有交集？
沈煜希也好奇这个问题，因此在去东宫之前，特意先去一趟禁军办差大院，主要是替君尘渊来探探口风，那小子嘴上说着不关心此事，但心里肯定抓心挠肝地好奇，欧阳庆到底是不是长公主曾经的桃花之一。
禁军们一看到沈煜希突然大驾光临，猛地整理好仪容仪表，井然有序地排好队，有的嘴里馒头吃到一半，继续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含在嘴里，撑得两颊鼓囊囊的。
无论皇亲子弟和文武百官，还是低等出身的士卒，最怕见到的就是御史台的人，一旦被盯上，准没好事。
御史台就跟皇上的眼睛差不多，通常御史台的官员上门，那都是来找茬的。
这次御史大夫亲自上门，难道有人向御史台弹劾禁军什么？
这可了不得！
沈煜希搞不懂他们个个为何一副危在旦夕的模样，逮住最前头的禁军问道：“你们统领呢？新上任的那个。”
禁军颤巍巍朝一间屋子指去，心想统领才新上任，御史大夫就找来，难道……统领要完？
就在他们猜想禁军统领是不是要被御史大夫带去吃牢饭时，屋里的欧阳庆见到沈煜希，倒是挺淡定的，且很和颜悦色。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对方是谁，对方也没打算告诉他的意思。
沈煜希将欧阳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长相挺出类拔萃的，跟君尘渊那假君子各有千秋，就是眼前这人瞧着太嫩了点，没有君尘渊那般老辣。
沈煜希道：“你跟长公主什么时候认识的？”
欧阳庆：“……。”
这话问得太直接，欧阳庆猝不及防，一脸懵逼，缓了会才试探道：“不知公子是谁？”
沈煜希笑眯眯：“是我先问问题的。”
欧阳庆沉默一下，老实回道：“不认识，长公主乃是皇家贵女，我身份低微，哪能轻易见得到。”
沈煜希半信半疑：“你以前有哪个女子，对你穷追不舍吗？”
欧阳庆果断摇头：“从未。”
沈煜希狐疑地皱起眉头：“那怪莫名其妙的。”
欧阳庆看着他，心道，你是挺莫名其妙的。
沈煜希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走回欧阳庆身边，道：“你呢，虽说长公主在皇上面前举荐的，但要不是殿下从中提拔你，你也当不了这禁军统领的位置，所以往后该效忠于谁，你自己心里要明白。”
欧阳庆很快消化完这番话，所以对他有提携之恩的，是太子殿下？
沈煜希拍拍他的肩膀，很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一句：“想要出人头地，就得好好干，别辜负了殿下对你的期望。”
欧阳庆立马正色起来，抱拳道：“末将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声音掷地有声，中气十足。
沈煜希感受到了他一片拳拳忠心，满意地拍手离开，临到门边又再次走回欧阳庆身边，折扇抵在他喉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忘威胁一下对方：“要是敢背叛殿下，你会死得很惨，明白不？”
欧阳庆背脊当即挺得笔直。
看在欧阳庆是长公主亲自举荐给太子殿下的人，为了不让他以后成为拖油瓶，沈煜希提点他两句：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履历又浅薄，禁军中不服你的大有人在，想要站稳脚跟，手腕要硬，御下要刚柔并济，若是婆婆妈妈和妇人之仁，你早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记住了，你是将领，不是文官，想要管好底下的兵，以德服人是次要，最重要的靠拳头说话。”
欧阳庆认真记在心里，不由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钦佩，沈煜希摇摇扇子走出去，欧阳庆亦步亦趋跟上，毕恭毕敬地送他离开。
待沈煜希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欧阳庆问副将道：“他是东宫哪位僚属？”
副将眉梢挑高：“太子殿下以前的伴读，如今的御史大夫，那可是皇上和太子身边的大红人，全长安也就他容貌生得极其妖冶，往外边一走，谁都能对他身份猜个七七八八。”
欧阳庆了然一笑，闻言倒不觉得意外，如此气度不凡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高官。
京城接连下了两日的雨，早朝时，萧元驹时不时地捂唇咳嗽，整个人精神恹恹的，午间时便闻太医入宫，提着药箱直奔养心殿。
萧元驹这病来势汹汹，幸好还有太子可代为监国，文武百官这段日子过得格外小心翼翼，以他们混迹官场多年的敏锐来看，他们深知京中的太平只是表面假象，很快就会迎来场暴雨疾风。
雪落肩头，凉意刺骨。
萧云凝跟萧濯双双退出养心殿，漫步走在宫道上。
萧濯负手于身后：“毕鸿若不是包藏祸心，以他的能力，当个万人尊敬的首辅，其实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