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尘渊垂首敛眸跟在萧云凝后面,低垂的长睫勾勒出几分乖觉来,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个温文儒雅的柔弱贵公子,只有对他知根知底的萧云凝才清楚他那扮猪吃虎的性格。
沈煜希折扇轻抵在唇边,凑在萧濯耳边道:“两人往那一站,是不是挺登对的?”
借着广袖的遮挡,萧濯牵住他的手,莞尔一笑:“是挺配的。”
沈煜希道:“要是他以后成了驸马爷,殿下可不得叫他姑父了?”
萧濯朝他挨得更近,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道:“孤的姑父,也是你的。”
沈煜希撞了撞他的肩膀。
两人相伴十几年,举止亲近已是众所周知,因此这般耳鬓厮磨地说悄悄话,别人瞧了,也是忍不住羡慕一句,太子跟御史大夫真是知己情深。
萧云凝坐到最前面的位置上,凤眸向上一挑,冷冷往四周一扫,那些目光顿时才感到有所冒犯,忙不迭收了回去。
大殿中分为左右两侧位置,男女各坐一边,君尘渊自然不能跟在萧云凝旁边,按他如今的戴罪之身,照理来说不应该参加此宫宴。
但谁叫君尘渊现在有靠山在,来宫宴不仅没人敢说什么不合礼数的话,也不会被安排到无人问津的角落处,反而还能坐在前面。
君尘渊故意从毕鸿面前经过,视线跟他缓慢擦过,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其中夹带着几分恨意,要是没有外人在该多好,他现在就可以直接上去把毕鸿的头颅剖下来当雪球踢。
毕鸿眼底压下一层阴鸷,找到自己对应的位置坐好,左手边刚好是沈煜希,毕鸿视线随意瞥了一眼后便撤开。
沈煜希低头剥着橘子,唇角微勾,漫不经心道:“毕丞相,冒昧问一句,你那不成器的犬子呢?”
毕鸿浑浊的目光眯起,知道他定是在明知故问。
被无视的沈煜希丝毫不觉尴尬,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唇角微勾:“该不会这时候还沉浸在酒色生香中吧?哎,那可不行啊,这也太不懂规矩了,难怪到现在都没个一官半职的,毕家有此孽畜,真是家门不幸啊……”
他摇头叹息,十分恨铁不成钢,好像自己才是毕元昊的老子一样。
毕鸿攥着酒盏,无言以对。
谁叫家里那个小兔崽子是真的不成器,而对方呢,年少有成,十八岁中状元赴江南上任,功绩显著,三年后被调回京,坐上御史台第一把交椅,这要是自己儿子,做梦都能笑醒。
可惜是虎一样的对手,做梦都想把人杀了。
毕鸿这么想着,恨不得立刻回府拿着鸡毛掸子把毕元昊抽打一顿,说不定能把人给打开窍。
沈煜希哼笑出声,将另一半掰好的橘子递给萧濯,萧濯伸手要接,沈煜希手忽然拐了个弯,直接全给他塞进嘴里。
三皇子萧韶才年方十四,脸上稚嫩未退,很是羡慕两人之间的感情,再看看自己那个坐在不远处的伴读,规规矩矩坐在那里,成天跟个闷葫芦一样,无趣得很,而且还没有沈大哥好看。
唉,好伴读都是别人家的。
萧韶朝沈煜希张开嘴巴:“沈大哥,本皇子也要。”
沈煜希眉一挑,摊手道:“没了,三皇子要的话,臣可以给你剥,不过……得殿下同意才行。”
萧韶看向他大皇兄。
萧濯冷酷道:“不行。”
萧韶撇嘴,想要朝沈煜希身边靠近,却见他忽地起身,朝君尘渊所在的方向走去。
裴爻正以关心的名义,旁敲侧击地打听君尘渊在公主府待得如何,君尘渊嘴角自始至终挂着一个温和的笑:“长公主以礼相待,我在公主府住得自然就好,都说她嚣张跋扈,其实也不尽然,可能因人而异吧。”
裴爻听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在里头,握了握拳,端起虚伪的笑:“你能过得好就行,为兄就担心你在公主府受欺辱,不过……”
裴爻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男宠这名头应该是个幌子吧,长公主这么做,是在救你出来,对吧?”
他在朝中保持的是中立派,不帮太子也不帮毕家,君尘渊心如明镜,他只是在静观其变而已,说白了就是一株静候风吹来的墙头草,风吹哪边就往哪边倒。
君尘渊音色清冽,笑容干净:“有些事知道在心底就行,倒是我要恭喜裴将军一句。”
裴爻目露不解。
君尘渊姿态温柔和煦,给自己随意倒了杯酒:“如今长公主没再纠缠于你,裴将军不觉得可喜可贺吗?”
裴爻盯着他看了一瞬,对此问题只置之一笑,忽听身后有道清丽的嗓音跟着一笑,裴爻侧头看过去,沈煜希摇着他那把“独领风骚”的扇子,笑眯眯地凑过来。
沈煜希折扇轻合,对着桌面轻轻一叩:“裴将军,你这可不厚道啊,我回京城,也没见你登门拜访下,三年不见,莫不是跟我生疏了?”
裴爻自认两人的关系没好到登门拜访的地步,也没好到能坐一起聊天说笑,所以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
沈煜希瞧着他的背影,无趣地翻了个白眼,折扇敲了敲君尘渊的肩膀:“哎,他那人瞧着就不是个善茬,你可得当心着点。”
君尘渊抿了口酒,自眼尾斜斜瞥去一眼:“现在你该操心的,应是你家太子殿下。”
想到等会就有好戏可以看,君尘渊嘴角笑容加深,妥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煜希视线隔着条过道,似是不经意地落在毕怀筠身上,见她时不时地目光瞥向萧濯,带着女儿般的娇羞,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够暴露她的野心。
“担心什么?”沈煜希抬起胳膊放在君尘渊肩上,眉目冶丽,轻声道:“不是有你家长公主嘛。”
君尘渊在“你家”两字上面细品了下,似笑非笑:“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折扇撕了?”
这时,外面蓦地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殿内的人听见这话,忙不迭理好衣袍,男的拱手行礼,女的则盈盈一拜,萧元驹在一片高呼万岁中步上台阶,在主位上站定:“诸位平身。”
跟着萧元驹前来的,除了皇后毕瑗,还有贤妃君雁,大臣们将视线在贤妃身上停留了下,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