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丝竹笙箫，觥筹交错间赏着美人曼舞，酒过三巡后，萧濯一手撑着额头，离席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喝醉了。
萧云凝执起酒盏，挡住弯起的唇角，余光压在眼角处，精准地捕捉到那个神不知鬼不觉跟着离席的身影。
浮动的乌云挡住月色，大风刮得树枝浑身乱颤，萧濯未回东宫，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须臾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园林。
想要扶着他回东宫的太监不免焦急，试探着问：“殿下，奴才送您回东宫歇息吧？”
萧濯顿住脚，他半边身影隐在黑暗中，侧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太监，眸光黑沉。
太监没由来地感到发怵，竟是慌张地往后倒退一步。
寒风裹挟着夜雪扑面而来，待这阵疾风过去后，侍女撑开绸伞遮在毕怀筠头顶上，另一只手提着个装着醒酒汤的食盒，跟着毕怀筠前往东宫。
越靠近东宫，路上越发寂寥无声，只余夜风在天地间穿梭出一股阴森感，毕怀筠莫名感到心慌，抓住侍女的胳膊跟她靠紧。
忽有黑影窜过，食盒啪地掉落在地，里面的醒酒汤全洒了出来，侍女摔坐在地上，惊恐地瞧着自家小姐被劈晕在地，目光发颤地往上移，还未待看清黑衣人的脸，闪着寒芒的剑抵在她脖颈处，吓得她立马闭上眼睛不停地求饶。
宫宴丝竹声不绝于耳，气氛上来后，众人皆比平时少了几分拘束。
玉书从偏门拐进来，俯身在萧云凝耳边道：“长公主，成了。”
萧云凝朱唇一勾，搁下酒盏起身，朝御座之上看去，道：“皇兄，臣妹在这待得有些闷，想出去外面走走，就先失陪了。”
见着她离开，君尘渊也跟着出去。
萧云凝虽裹着宽大的披风遮住她窈窕的身段，却仍在行动间勾勒出万种风情来，君尘渊神思微晃，回过神来忙快走两步，与她并肩而行。
“你跟来做什么？”萧云凝斜斜瞥他一眼。
君尘渊广袖轻晃如流云轻展，目不斜视：“看戏，长公主没唤上臣，臣当然只能自己机灵点。”
他无论说什么话时，声音都是温柔的，总叫人提不上气来。
萧云凝看了眼他如芝兰玉树般挺拔的身姿，再看看他嘴角处温柔似水的笑容，这副不似凡尘的容貌气度，肯定祸害得京城许多怀春少女为他要死要活非君不嫁。
君尘渊问：“长公主这般赤裸裸地瞧着臣，可是突然见色起意了？”
萧云凝红唇勾起一抹讥讽：“你以前……应该哄得许多女子为你失魂落魄吧？”
君尘渊沉默下来，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倒了，片刻后才眼眸含着浅笑，道：“长公主真是太抬举臣了，臣哪有让人失魂落魄的本事，顶多也就是让她们茶饭不思而已。”
萧云凝：“……。”
兄台，这有区别吗？
君尘渊不是那种闷葫芦，反而是只要一跟他搭话，他既能把天聊死，还能自顾自把天重新聊活起来。
“如今京城风气较为开放，有一些未出阁的女子都敢亲自给臣送东西，像绣帕香囊什么的，臣来者不拒，皆收入囊中，长公主可知为何？”
萧云凝心道，因为你渣。
“臣并非对其有意，只是当面拂了她们的意，伤人姑娘的心便是不懂怜香惜玉，此非君子所为。”
萧云凝没接话，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臣只能在她们走后，烧毁掉那些私相授受的证据，清风不似明月恒，明月与风不相行啊。”
君尘渊语调轻缓，像是在诉说一件很平淡的小事，但萧云凝已经可以脑补出君尘渊温柔地接过那些女子的手帕香囊等玩意，而在她们离开后，却迅速冷下脸来像烧毁什么棘手的证据一样，把女子们的一片心意无情燃烧为灰烬时的那个名场面。
这要是那些女子知道了，心脏肯定凉成一座冰雕。
撕开君尘渊那副神祇般的面容，里面露出来的，是对人类感情不屑一顾的冷血无情。
萧云凝盯着君尘渊，觉得他本人还自我感觉这做法挺温柔的，萧云凝再次对他有了新的认知，而且还莫名觉得君尘渊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别爱我，没结果。
萧云凝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两人绕过几处贵人住的院落，行至一处较为僻静的宫苑，外围供人消遣的花园修得大且讲究，假山、凉亭等应有尽有，本朝较为注重孝道，这地儿都是专门修筑出来供太妃们无聊时游玩的。
君尘渊勾唇道：“这地方幽静偏僻，确实适合干幽会苟合这种好事。”
顿了下，他补充道：“臣可没在隐晦提醒长公主什么，您别误会。”
萧云凝皮笑肉不笑，很想将他一脚踹进旁边的湖泊里，就算你小子想来这里幽会，老娘还不奉陪！
假山一侧铺有石阶，后面是大片的重重叠叠的松木，被雪落了一身白，隐隐可闻令人遐想的喘息声。
因有假山和松叶的遮挡，初时未见人影，走近一点仔细分辨的话，依稀可见有衣裙边角露出。
萧云凝看向白画，白画会意走上前，靠着假山一侧，提高声音道：“何人在后面？”
话落，得到的只是一阵更急促的喘息作为回应。
白画绕过去，蓦地尖叫出声捂住眼睛，跟在萧云凝后面的一干太监宫女，已然明白发生何事，不由都伸长脖颈想探个究竟。
萧云凝轻抚手背，狭长的睫毛向上挑起，嘴角勾起：“去提桶冷水来，让他们清醒清醒。”
原本欢声笑语的宫宴，却因一场变故而诡异下来。
毕瑗脸色铁青地看着衣衫不整，不停哭泣的毕怀筠，再看看跪在地上脑袋低垂郑国公世子杜锐，又对上萧云凝似笑非笑的眼神，握拳时指甲直直嵌入掌心。
“无媒苟合，这简直是伤风败俗啊——”
沈仁文跟内阁几个阁老动作一致地捋着胡须和摇头叹息，对于他们这些成天满嘴仁义道德的老古板来说，此事要是落在他们家里，肯定比要了他们的命还严重。
郑国公杜韦钊只觉老脸全然无光，在同僚的指指点点下，想抬头都颇感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