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柴门鸟雀噪,贵客千里至。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是墟。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大殿上一片沉寂……
还没等大臣们回过神来,他就把矛头对准了王直,语句之尖锐刻薄实在出人意料: “你们这些人老是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到底想干什么?!”朱祁镇高高端坐着怒喝道。
话说,紧张的气氛被烘托到这个地步,大大出乎王直的意料。但这位久经沙场的武将也真不是孬种,他居然顶了皇帝一句:“太上皇被俘,早就应该归复了,如果现在不派人去接,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只是这样的话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彻底激怒了朱祁钰,使得朱祁镇怒上涌大声叫道:“我本来就不稀罕这个位子,当时逼着我做皇帝,不就是你们这些人吗?!怎么现在跳出来说这些话!”
听到这句话,众人以及王直真的傻眼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暴怒,在场大臣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一时气氛尴尬紧张至极。
此时,一个冷眼旁观的人打破了这种尴尬。这个人就是于谦。
能文能武的于谦早就看清了形势,也明白朱祁钰的心理变化以及他震怒的原因,经过仔细思考后,他站出来,只用了一句话就化解了僵局。于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天位已定,宁复有它!”
话说这个于谦真的是一个城府颇深的文臣,这句话绝对是及时雨,不禁让朱祁钰的脸色马上就阴转晴了。而且大殿上的气氛也瞬间得到了解放,所有的大臣们都在心底里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于谦见见朱祁钰的脸色转圜,于是又开口说道:“有机会咱们大明还是要派遣使者,为了边界安全也要派人去一去。”
于谦的这一番话说得朱祁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皇位还是自己的,那就啥都好说。
听到这儿,朱祁钰一扫先前脸上的阴云,笑逐颜开,对于谦连声说道:“依你,依你。”
就这样在诡异的气氛下,大臣们有一言无一语的制定了计划,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而这个被委以重任的使者就是一位平时默默无闻的礼部给事中李光。
为了让那个双方都有面子,朱祁钰在李光出使之前给他升了升官,升成了礼部侍郎。
出使,自然有国书,可这封国书也有很大的问题。根据朱祁钰的吩咐:先是一番炫耀,我大明辽阔,人口众多,之所以不去打你,是怕有违天意,听说你们已经收兵回去,看来是已经畏惧天意,朕很满意,所以派人出使。就这样一个四不像的国书就被写上了御旨。
只是大家看看,这像是和平国书吗?估计都可以当成战书用了,而且其中根本没有提到接朱祁镇回来的问题,用心何在,昭然若揭。但是满大殿的大臣们都不敢再开口了。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带着一份所谓的和平国书出发了,前往那个蛮荒的漠北。
千里之外的朱祁镇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十分兴奋,他认为这代表着他回家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叫李实的人其实并不是来接他的,恰恰相反,这个人给了他当头棒喝。
景泰元年(1450)七月十一日,经过一番艰苦的长途跋涉,李实抵达也失八秃儿,这里正是也先的大本营。是日,李光在瓦剌使者的带领前去看望朱祁镇。
君臣见面之后,感慨万千,都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的李光,朱祁镇苦涩的问道:“太后好吗?皇上好吗?皇后好吗?”
眼瞧着这个颓丧的太上皇,李实整理了心情,淡淡的说道:“都好,请太上皇放心。”
朱祁镇看着这个小官,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半开玩笑的问道:“这里冷,衣服不够,不知你可否带了衣服来?”
听到这句话的李实心里一惊,觉得这个太上皇有点无厘头,于是摸了摸鼻子说道:“不好意思,出门急,没带。”
朱祁镇眼瞧着气氛更尴尬了,于是不再说话。
……
这个小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更遑谈和皇帝对话了。他看了看有尴尬的朱祁镇,小声说道:“太上皇,臣和随从带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太上皇先用吧。”
朱祁镇看了看李光,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这里吃的都是牛羊肉,你带吃的来了吗?”
这一问,李实更是傻眼了,只能愣愣说道:“回太上皇,臣,没带,不好意思。”
又是一番沉寂……
“嗯,太上皇,臣这里随身带有几斗米,太上皇先吃着吧。”李光,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小袋米,放在了桌上。
看着眼前的李光,朱祁镇有些落寞的问道:“唉,这些都是小事情。朕在这里都呆了一年多了,你们怎么不来接我啊?”
听到此话,李光的内心也其实在犯嘀咕,临行前,自己还真问过,为啥国书上只字不提接太上皇回京,可是却被狠狠的呵斥了一番,到了,也没得到答案。想到这里,李光只能老老实实的回道:“臣不知道。”
看着这个一脸复杂情绪的李光,朱祁镇说道:“现在也先已经答应放我走了,请你回去告诉皇上,派人来接我,只要能够回去,哪怕是只做一个老百姓也行!哪怕给祖宗看坟墓也行啊!”说到这里,朱祁镇再也忍耐不住,痛哭起来。
身为太上皇,竟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朱祁镇确实是没办法了,他只想回家而已。
本以为这个李光能感同身受,给自己一些安慰。谁料,李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最终问出了两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问题。“太上皇住在这里,才记得以往锦衣玉食的生活吗?太上皇有今日,只因宠信王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宠信这个小人?”
听到这两个问题,朱祁镇顿感屈辱。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啊,一个小小的芝麻官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去嘲讽太上皇,朱祁镇那仅存的自尊和威严就此彻底消散。
虽然屈辱,可是这是不争的事实,朱祁镇心中百感交集,他无法也不能回答这两个问题,唯有失声痛哭。哽咽着:“朕用错了王振,这是事实,但王振在时,群臣都不进言,现在却都把责任归结于朕,唉!”
听到此言,李光心中顿感失望,事到如今,朱祁镇还在推卸责任,于是淡淡的说了句:“太上皇好自为之!”说罢,便起身离开,朝着也先的大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