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人心若是变了,再做更多的努力去挽留也只是徒劳的。只是,人心究竟会彼此背离到何种程度,这是朱祁镇无法预料的。原以为喜宁只是投靠了也先而已,并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喜宁的背叛是彻底的、毫不留情的。
入夜,一切都是安静了下来,静下来的夜里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朱祁镇看着喜宁的床榻上又是空空如也,心中越发的失落了。喜宁跟着自己一路从京城漠北,陪伴自己的时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长,忽然就这样不在了,心中自然会有落差。看着另一个床榻上辗转反侧的袁彬和守在帐门口的哈铭,朱祁镇心中的天平失衡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要珍惜哈铭和袁彬。
……
“皇上,听说那王狗儿一直对您不敬,如今他死了,一定要让他死后不得安宁!”正统九年的时候,还是小金子的喜宁一脸愤懑的说着。
“嗯,那这样吧,你去检阅一下他的家财!”朱祁镇抬眼看了看生气的小金子,淡淡的扬起了嘴角。
于是乎,小金子狐假虎威的去了镇守辽东的太监王彦家中,一番搜刮。抄检满足的小金子刚回到京城就听到了王彦妻子吴氏上书哭诉的事情。奏折中深深落泪,字字泣血。奏折中详细描绘了太监小金子在王彦家中恶行,小金子打着圣旨的旗号,私取了他家的奴仆驼马、金银器皿及田园盐引等物,趁机大饱私囊。只是,让吴氏失望的是英宗并没降罪,只是命小金子将田园盐引等物归还,其他东西上交国库。
想到这里,朱祁镇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曾经自己给予了小金子太多的偏爱,可结果却落得如今的下场。哈铭昨日告诉自己,孙太后和皇后偷偷带给他的衣物细软都被喜宁贪下了,明目张胆的贪下了。
朱祁镇心下忧郁,站起身来走到了帐门口,用眼神示意守在门口的哈铭不要出声。然后掀开了帐帘,走了出去,看着深秋的漠北,肃杀而寒冽,黑漆漆的夜如同一张大口,正一口一口的将自己吞下去,而自己却动弹不得。朱祁镇静静的在栅栏围成的小院子里来回走着,一圈一圈,仿佛不愿意停下来,就如同失去了眼睛的牲口,围着磨盘一圈一圈的机械的重复着。看着帐门前噼噼啪啪的篝火声,朱祁镇忽然想起了,那年的一把火,一把烧了人心的大火。
正统十二年的时候,喜宁仗着朱祁镇的喜欢,竟然纵容自己的家奴,霸占了靖难功臣张辅的家产,甚至还将得不到的院子一把大火给烧了个干净。那张辅可是爷爷当年封的铁帽子王。当年永乐帝初率师平定交阯时,对那些有开疆辟土的大勋劳加官进封。这张辅不仅是当时排名第一位的勋臣,而且他的女儿还嫁给了仁宗,是大明的皇亲国戚。可就是这样一位“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老国公,自己也纵容着喜宁抢了他家田屋地产。喜宁不仅带着自家阉奴,打毁张辅家佃户的房子,殴打张府家人,还动手将张副管家的怀孕的妻子活活打死了。而这位英国公挨了阉奴的气,却没法领着大军去征讨,只好上告御状,请自己来主持公道。可是,当年自己宠信喜宁,偏听偏信,喜宁说了几句好话和软化,自己的耳根子就软了,只是把那些动手打人的家奴下法司问罪,而将喜宁轻轻放过,不再追究。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真的是个耳目闭塞、是非不分的混蛋君主。
“皇上,回帐篷里去吧,外边太冷了,一会入夜了会更冷,咱们账里的炭火本来就不充足,若是现在不回去被窝里暖着,等账里的炭火灭了,被窝就暖不热了。”哈铭看着一脸忧思的朱祁镇说道。
“嗯,回去吧,咱们现在可不比在京城了,处处都要省着点,京里送来的物资是不是又被喜宁买下来?”朱祁镇点了点头,朝着帐篷走去。
“嗯,皇上,喜宁又给截下了,我明儿个就去找他说道说道!”哈铭一脸气愤的说着。
“唉,你也不必去了,去了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昨个儿,朕才知道喜宁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原来他不是汉人,是蒙古人,自幼父母双亡,被人骗去了京里,又被阉割了进了宫里。所以啊,他对朕一直以来的言听计从都是为着能够获得我的信任,然后再图谋利益。如今朕已经没有什么可图谋的,他怎么能够放过这个好机会呢?”朱祁镇淡漠的笑了一下。
“皇上,您别这样想,他就是个跳梁小丑,看他能折腾起多大的水花!”哈铭不屑的哼了一声。
……
日出东方,整个帐篷都被照亮了。
“皇上,外边有瓦剌小兵来请您,说要让您去趟议事厅。也先在那里等着您,您看,咱们要不要去?”袁彬问道。
“嗯,去!如今就算自己不想去,又如何能由得了自己呢!现在是来请,如果咱们不去,估计一会就是来押着请咱们去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啊,还是要认清楚现实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朱祁镇苦笑说道。
“嗯,好吧,皇上,那臣陪您去吧!如果有什么危险就让臣来替您受着。也不知道喜宁对也先说了些什么?还是说他们准备要起兵攻打京城了!”袁彬一边帮朱祁镇整理衣服,一边说道。
“袁校尉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咱们去了不就知道了么?大不了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我哈铭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护皇上周全的!”哈铭拍了拍胸脯说道。
“嗯,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吧,这也先打算干什么!”说着朱祁镇掀开了帐帘朝着议事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