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千重一愣,猛地站起身。
“陌叔叔一来,千重便全然把卷宗给忘了!”少年慌道,“陌叔叔且坐一会儿,千重去去便回!”
说完便小跑步着出了房外。
陌千迢坐在空无一人的卧房里,颇感怀念地左看看、右看看,再回过头时,却见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一名蓄着短须,约莫六十多岁的沧桑男子,不禁倏然瞪大了眼。
倒不是因为讶异,只是两人毕竟十多年未曾照面,令陌千迢多少有点局促,颇有些近乡情怯的错觉。
在陌千迢的记忆里,除去对着任青山发怒之时,这人一向严谨肃穆得很,教他总觉得与对方莫名有些疏离。
可同时,陌千迢却也清楚地牢记着,此人是驿城任氏最忠诚的左右手,为驿城及任府操劳奔波多年,而今看来,似乎至今也未曾松懈。
一阵静默里,陌千迢还未想出该如何开口才好,却是徐子靖先向他搭话了。
“适才,老朽并非有意打搅陌祭酒与城主相谈,可那文件十分紧急,非得由城主本人签署不可。”
听闻那称呼,陌千迢心里感慨万千,赶紧摆手。
“时隔多年,在下早已担不起祭酒两字。”他道,“今日未曾招呼一声便前来造访,在下才是失礼的一方。”
徐子靖似是不以为意,只是斟酌着字词,缓缓道:“十几年未见,陌公子瞧上去挺好。”
陌千迢不予置评,只是讪讪。
“徐叔才是,与旧时半点未变,着实惊人。”
徐子靖捻捻短须,端详着他,“陌公子倒是不比从前年少模样了。”
陌千迢垂眸应了一声。
“毕竟十多年过去,又有谁能不老?”
徐子靖耸肩,转头看向任千重方才离去的方向。
“陌公子是如何同城主联系上的?”满脸风霜的男子问道,“老朽每一问起,他便总是含糊其辞。”
陌千迢同样不明白少年为何有所隐瞒,便只是如实答道:“先前虎尾港边有些妖物作祟,千……不、城主他……”
见他赶忙改口,徐子靖轻叹口气。
“陌公子想如何称呼城主,直喊便是了。”他道,“你我总归是老相识一场,私下会晤,老朽总不会再训斥你了。”
陌千迢感激地点头,于是又重新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前些日子,虎尾港边有些妖物作祟,千重似是遍寻人间道士皆无用,而后辗转听闻了在下头衔,便上山来寻我。”他道,
“在下自那年,便不曾再见过千重,本不该认得出他十多年后少年的模样,可当他寻至石门山上,就那般端坐在众人之中,仅仅一眼,在下便知晓,那定是故人之子。”
“想来城主定是担忧被老朽责怪胡来,这才总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徐子靖猜测,颇是感慨地说:“城主他同城主一与故城主实是一个模子印出似的。”
陌千迢深有同感,抿嘴一笑。
“所幸尚能在千重面上窥见义兄昔年风貌,否则时日一久,在下真怕连义兄的面容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徐子靖皱起眉头,一双历尽沧桑的眼望着他。
“陌公子这话说得违心,从前于驿城,陌公子夙夜追随故城主,替他画的小像不计其数,又岂会忘了他生得如何模样?”
陌千迢恍恍抬起右手,五指蜷起,再又松开,反反复复了好几回。
“徐叔,在下已十多年不曾画过人像了。”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