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迢得了他的首肯,便在任青山的伤口边轻拍了两下,而后挽起衣袖,拉起对方完好无伤的右臂横在自己面前,阖眼低声说了一句。
“逑光领命!”
下一刻,少年使劲往任青山的右臂上拧了一记。
陌千迢这一拧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挤出了吃奶的力气,向来皮糙肉厚的任青山竟是被他给捏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陌千迢拧完这下后,轻柔地抚过任青山被他捏得红肿的的右臂,温声问:“义兄,另一手的刀伤可还疼吗?”
此时的任青山瞧上去像是只想赶紧把手抽回,不禁迭声道:“不疼、不疼了,逑光快松手!”
陌千迢讪讪放开手,有些腼腆地笑了。
“儿时,逑光若是哪儿疼了,娘亲便会这般待我。”他道,“但凡有别处更疼,便不觉原先的痛楚有多难忍了。”
任青山皱起眉头,不赞同地连连摆手。
“对个孩儿使这法子,实是太过残忍!”
陌千迢却没半分难过的神情,摇摇头。
“娘亲可没舍得如此用力。”他道,“全是因为义兄极能忍痛,逑光才不得不如此使劲。”
任青山闻言颇是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臂。
陌千迢仍是有些介怀男子的刀伤,忍不住又问:“义兄那伤当真不疼了?”
“当真。”任青山信誓旦旦保证道,“堂堂七十二城盟主,岂能连这点小伤都忍不了?”
陌千迢半信半疑地盯着对方。
“待天明后进城,还是让医者照料一番吧。”他道。
任青山应了一声,随即抬起-手,指着那毁损破旧的城墙,以洪亮的嗓音大声嚷嚷。
“逑光,谷家军大势已去,这便是最后一座重新回归七十二城的城镇了!”他道,“几日后,这锦帛镇内上将举行入盟仪式,届时场面浩大隆重,逑光可得及早选个好位置观礼!”
陌千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自一块块碎瓦、篆刻着锦帛镇三字的斑驳石板及城墙后,将破晓的那方暧暧天际边一掠过,少年面上的情绪从伊始的平和淡然,慢慢升华成眼底满溢而出的兴奋神色。
“七十二城尽数归附,多少届盟主没能办到的事,义兄达成了!”他道,“谷祁义既已除去,如此一来,便能还南北各地百姓太平了!”
陌千迢一脸热切,任青山却突然思及什么,耸耸肩头。
“可想见日后咱们会如何忙碌,兴许连纵马去外头转转都难了。”男子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白马,一边感慨。
陌千迢讪讪收敛了面上的雀跃神情。
“义兄如今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七十二城之主,头衔与责任皆不比从前轻松,徐叔与宋大哥定然也会盯得更紧迫些。”
听闻此言,任青山有些烦躁地挠挠那头乱七八糟的短发。
“既是如此,不若趁着徐叔尚未寻来,咱俩这便打马上山去。”他提议道,“梧羁曾听闻这南地某山上有着一处……”
眼看任青山越说越亢奋,一副恨不得立即攀上马背绝尘而去的模样,陌千迢赶紧扯住了他的衣摆。
“义兄此时臂上有伤,不可轻举妄动!”
任青山哑然失笑:“逑光,梧羁先前不过在逗你,这伤真无大碍。”
“是否无碍,可不是义兄说了算,得让大夫看了才说得准。”少年义正严词道。
“逑光分明知晓,待会儿子靖叔和博仁若是来了,咱们想再溜出去可就难了。”任青山抗议。
陌千迢却仍执拗地拉着他深红的衣袍,不肯松手。
“今日驿城军大胜,是义兄的大日子,义兄便依逑光一回,万万不可胡来。”少年说道,“待来日伤愈后,义兄想去哪儿,逑光便替你拦住徐叔,不让他从中作梗,义兄便尽情纵马放蹄,尽赏天下美景,回头再同逑光说说当地见闻便是。”
任青山瞧他说得头头是道,颇有些眉飞色舞的神采,忍不住勾起唇角,伸手往少年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逑光净说些傻话。”他哼哼道,“就凭你这小身板,哪拦得住子靖叔?”
陌千迢先前丝毫没考虑到这事,闻言不禁噎了一下。
“可是——”白袍清瘦的少年仰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任青山给一把揽住肩头,狠狠地搂了一下。
“子靖叔便留给博仁来拦便是,不碍事。”他道,“只是梧羁曾说过的话,逑光可是忘了?”
“这世间地大物博,风情百态,无论是人间疾苦或是山明水秀、山高水长,逑光都得同我一齐看遍。”
陌千迢定定望着他,模样有些怔愣,只不知是被搂得傻了,还是被那句话给惊得倏然忘了言语,心中千头万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他才堪堪撞起手,用力揉揉自己僵掉的面颊。
“义兄既已如此诚心邀约,逑光自得舍命相随。”他哑哑道,嘴畔扬起一抹腼腆的笑。
“哪怕是山穷水尽抑或海角天涯,逑光都与义兄同去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