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靖叔,这难道不是您先入为主的成见?”
“您这总是轻信人的恶习才该改改!”
少年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瞧见骆征鸿正倚在门边津津有味地往殿内望,不禁问道:“骆大哥,发生了何事?”
“小先生,您回来啦。”
骆征鸿转头向他招呼。
“您可还记得上回咱们捉的那名东坂信使?”
“是那位说不肯说出施前辈行踪,反将施前辈大骂一顿的信使?”陌千迢回忆。
“正是。”
骆征鸿道:“此人名为韩洵,经过前回审问,本被关押于城内,但东坂大军退兵后,他也一并失了踪影,本以为是自行逃走了,那人却在今日寄了封信给咱们城主。”
“韩洵逃便逃了,为何要写信给义兄?”陌千迢好奇地问。
“说是他前回泄漏施文昊的踪迹,导致了东坂军的惨败,施文昊怒不可遏,便命梁宸于逃亡时,趁乱将韩洵给绑回南地,如今被关进了东坂以北的一座破旧水寨内。”
骆征鸿解释道:“施文昊报复心重,打算对韩洵动用私刑,以儆效尤,韩洵因而大惊失色,惊惧不已,寝食难安,着实是担心小命不保,便将脑筋动到咱们城主身上,来信宣誓将投诚于七十二城,并愿意日后协助驿城应对南地情势等等,总之是声情并茂请求城主出马,救他一条狗命。”
听完原委,陌千迢的眉头不禁蹙成一团,但他还不及发表言论,百川殿里却又传来一声大喊。
“逑光?快来评评理!”
陌千迢快步进了大殿,只见场面十分剑拔弩张,殿内三人各据一角,宋奕的手里还攥着那封求助信,其余二人却纷纷转头过来看他。
“逑光,你说这韩洵咱们是救还不救?”任青山如此嚷嚷。
闻言,徐子靖扭头对年轻的城主恨不成器地吹胡瞪眼。
“您早便知道这孩子傻头愣脑,必定听信于您,又何必多此一问?”
任青山听了却不乐意了:“子靖叔,逑光好歹书读得比梧羁多,您怎能说他傻头愣脑呢?”
“宋大哥又如何看这事?”陌千迢不愿介入那两人的争执,于是赶紧看向殿里另一人。
宋奕慢条斯理地搁下信纸,揉了揉眉心:“人心隔肚皮,又况且东坂城据此隔了迢迢千里,若是不辨清是非真伪,难保不会又像前回庸城之事时一般遭人哄骗。”
听他如此说道,徐子靖很是满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但不及开口,任青山便举起一手来。
“倘若他当真此刻正身受重刑,亟需援助呢?他若确实有意向善,咱们难道还得继续见死不救?若他着实洗心革面,一心只愿加入七十二城,咱们莫非还得堵着他的道路?”
任青山连声质问,“若是如此,日后让人如何相信七十二城亲厚慷慨,不计前嫌?如是这般失了七十二城的诚信,往后还有谁敢前来投奔效力?”
这一段话掷地有声,徐子靖一手撑着脑袋,仿佛这番高谈阔论听得他很是头疼,叹息不已。
宋奕望上去亦是不曾被说服的模样,但又不好反驳任青山的豪情壮志,便只是继续保持沉默。
骆征鸿却是走上前来,连连抚掌。
“城主,您的胸襟委实无人能及,南北诸城的有志之士若听闻了您这一番高论,想必将来便会争先恐后地前来向驿城自荐,想要加入您麾下。”
这回轮到任青山志得意满地笑了,他瞥向尚未表态的少年,朝他挑挑眉头。
“逑光,你又如何认为?”
陌千迢环视四周,瞧见百川殿内众人各异的神色,忽地意识到他此时所说的话将会直接决定驿城究竟是否会掺和进此事,蓦地便觉得责任十分重大。
“最初听闻此事情始末,逑光本也认为时值多事之秋,韩洵之举十分可疑。”少年缓缓地开口,将自己心中所想徐徐道出。
“但听完义兄一席话,在下亦觉得义兄言之有理,虽说先前有过庸城朱城主背叛驿城的前车之鉴,但也不该就此以一概全,认定所有前来投靠的人都别有所求,若是有人真心想要投诚于七十二城,却被咱们二话不说便咬定为别有用心而拒之于门外,那该多么令人心寒啊!”
话音刚落,陌千迢便听见徐子靖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直直摇头。
少年自然明白他这几句话说得确实有些鲁莽而轻率,肯定难以说服因为谨慎而反对出手相助的徐子靖等人,于是又接着转头看向任青山。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万事毕竞当心为上,咱们首先应该查清楚究竞韩洵是否当真遭到施文昊所囚禁,再视情况出手相助。”
任青山见他支持自己,甚是欣喜,便点了点头。
“逑光说得不错,颇有乃兄之风!”
他笑道,“这话确实有理,梧羁这便派人至南地打听韩洵之事!”
几日后,任青山收到细作回报,说是兹事体大,韩洵泄漏军情以致东坂战败,责无旁贷,遭到严刑重罚,情状惨重,南地许多城都有听到风声,众人皆在窃窃私语说那施文昊挟怨报复,韩洵被打断了一条腿,十分凄惨云云。
得了这般消息,任青山二话不说便着手下令准备出行。
即便是有了探子带回的消息为证,徐子靖仍觉焦心不已,认为此去必然有异,实在不放心,但偏偏必须有人留在城里处理驿城事务不可,便只得将与任青山峒行的重责大任交至较为稳重一些的宋奕手中。
几日后,任青山亲自与陌千迢、骆征鸿及率着一队玄豹卒的宋奕南下营救。
临行前,徐子靖特意亲来,将众人送至城门口,一路上不住地耳提面命地提醒:“我务必守好城主,片刻不可轻忽。”
宋奕一脸严肃地应下,骆征鸿也颇为难得地并未嬉闹。
“谨遵长史之令。”
任青山听见了几人的嘀咕,却是摆手。
“梧羁自有能力自保,你俩与其在梧羁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更该去护着逑光!”
闻言,陌千迢张开了嘴,想要反驳自己并不至于如此不济,可转念一想,在场众人之中似乎就仅他一人当真手无缚鸡之力。
这句抗议便怎么样也说不出声了,甚至让他有了点自相残秽的错觉,埋怨起了自己的矮瘦无力?
徐子靖发须轻颤,很是沉郁地摇头,望上去恍惚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十多岁的模样。
“施文昊心狠手辣,难保不会耍狠毒手段,任将军当年将您托付给老朽,老朽可禁不起您出半点差错,否则将来有何颜面去见汝父任将军?”
每当徐子靖又感慨地说起任流风的遗愿,任青山便拿那名如叔伯一般的中年人没辙,生怕能百步穿杨的徐子靖说着说着就要落下两行热泪来。
几人又争了几句,任青山终究是妥协了,同意让宋奕跟在身侧守着,而骆征鸿则信誓旦旦地保证照看好那名身形单薄的少年。
众人马不停蹄地直奔南地,披星戴月,片刻不曾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