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庭院内,摆放在庭院一角的八仙桌后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账房举着一张纸,颤颤巍巍念道:
“大年初五,街市开业。落凤山二当家并手下喽啰50余人,越界劫掠商队,杀我镇威镖局镖师3人,趟子手6人。现全部首级在此,已硝制,府衙海捕文书上有三人绘图,可领赏金500两,其中二当家草上飞350两。
二当家本姓钱,和县城绸缎庄钱家疑似一家。
龙山草上飞和他的三个异姓兄弟为流窜此地的江洋大盗,疑似受杨家庄重金雇佣,伏杀吕家二爷吕金旗一家,制造吕家内乱。现四人首级在此,吕家头目死一人,重伤五人,送回吕家庄调养,另行他用。
草上飞首级被重物击毁,已请仵作修复。草上飞兄弟四人悬赏金共计1000两,大头目首级损坏,不好辨认,赏金可能下调。
另江洋大盗属跨省作案,领取赏金难度大。
千山黑龙潭大当家胡老大戏文看多,邀请穿云豹吕金路四爷赴鸿门宴,欲在帐下埋伏50刀斧手,伏杀四爷。
可叹这等《三国演义》里面学来的低级伎俩,早被四爷看破,联合狐山葫芦套的碧眼狐狸乔四娘,合计人手五百余人,上了千山,杀他个鸡犬不留。
胡老大并手下四大金刚合计赏金1500两,起获黄金400余两,雪花官印白银4000两,被掠民妇43名,肉票5人,其他玉器首饰若干。吕家头目死两人,伤50人,依例抚恤。
乔四娘仰慕四爷威名,只身入寨,以身相许,愿为妾为婢,伺候四爷,狐山葫芦套至此为吕家山寨分寨。”
念到这里,老账房的嘴角一阵抽搐,额角的老年斑胡乱抖动,他学过几年私塾,也是孔孟门下的学徒,知道四爷之前行事就略带荒唐,只是没想到会写出四六不着的白话文,实在是寡廉鲜耻。
这种肮脏的,无媒无聘,无父母之命的男女之情也敢宣诸纸上,那洁白挺括的白纸可是用来记圣人之言,记道德文章的,不是用来宣扬强盗理论,儿女奸情的。
这个老头念到这里有点崩溃,往下就剩下大白话的家长里短,他实在念不出来。
吕金路带着侄子坐在母亲和大嫂下首,两个当家的女人如泥塑一般坐在太师椅上,之前已经说好,处理这些首级的首尾都由老四掂量着办,她们俩不会插手。
母亲吕徐娘其实不乐意来这里,只是婆婆不允,吕家不是良善普通的地主之家,再不乐意,也要接触了解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不长些这方面的见识,作为一个母亲,如何护持她的宝贝孙子?老太太年事已高,开始考虑后事,往后的日子,是过一天是一天的光景。
吕金路听得摇头晃脑,听到他和乔四娘的好事时,禁不住呵呵笑着乐出了声,他敢在老太太和吕徐娘面前如此托大,实在是亲近至极的缘故。
他不比二哥三哥两人是一母同胞,他生母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早年病死。
他一直就是在老太太膝下长大,大哥吕金波生前对这个幺弟也是很爱护,老太太是把他当亲儿子养的。
成年后,一看不愿意念书,专好舞刀弄枪,就早早打发他出去,去了蒙山,掌控了吕家在大山里的黑暗力量。
老人的设想很简单,兄弟俩一文一武,就能保证吕家兴旺发达。可惜天不从人愿,大哥死得早。这几年长房孤儿寡母,眼看稳不住局面。
老太太赶紧趁着发作老二的机会,把自己的幺儿调了回来,留在身边,震慑宵小,护持侄儿。
话归正题,吕金路笑了,他的手下们自然也是捧场。于是,屋檐上,墙头上,屋角边尽是鬼哭狼嚎的身影,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吕玉泽这才发现,小叔的手下果然都是强盗土匪,就是不走寻常路,也不站寻常地,除了装门面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就没一个正形的。
一群强盗没人制止,自然笑声越来越大。吕金路看着大嫂的脸色有点差。赶紧招呼手下停笑。
“什么玩意,老子笑,你们都跟着笑。当这里是山寨吗?
是老子娶了婆娘,又不是你们这群杀才也娶了婆娘,傻乐个什么?
有本事好好努力,多做几桩大生意,来年为我大侄子弄来个公侯大官的闺女当媳妇。
我说老倌,你怎么不念了,是不是觉得不好听。
不好听也得念,都让你们做成四六不着调的骈文,这谁能听懂?
男女之事有什么好羞耻的,我和乔四娘是你情我愿,打生打死换来的爱情。那娘们嫌自己身子脏,只愿做个小妾,我穿云豹吕金路对那娘们是真心。我发誓,以后我要纳正室,我就是·······”
吕金路话没说完,老太太的龙头拐已经砸到了脑门上。
“你这个不省心的玩意,什么事能让你胡咧咧。这几年在外面无人管束,想是越来越无法无天惯了。那个乔四娘只能做妾,赶明还要领过来,到老身跟前立立规矩,成了吕家的女人就不能在外面胡混。
你的正妻必须是大家闺秀,没得商量。我会给你好好寻人物色。”
吕金路摸摸脑袋,皮糙肉厚不疼也不生气,他知道老太太的脾气,没脸皮地笑道:“娘,你不怕我把那正妻娶进门,放到香案上供起来,老死我也不碰她一根手指头。她守活寡生不出来孩子,您老面子还是不好看不是。”
老太太瞅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敢,你做得了初一,老身就做得了十五。你那乔四娘,我会好好替你看顾她,天天让她吃麝香丸,正妻生不出来孩子,那小妾也别想生出来孩子。”
“娘,可别,儿子开玩笑呢。一切都听娘的。”吕金路彻底是服软了,他以为出去几年,他已经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江湖大豪,响马头子。
这次回来,在母亲面前多少翅膀硬了,能支楞起来,奈何天性如此,到紧要关头,一句玩笑话没说完,就被母亲一个龙头拐打回原形,愣是支楞不起来。
周围的吕家响马汉子,自然想笑不敢笑,都是姓吕的,也不想看见大当家卖乖不成除了丑。
原本不姓吕的人,后来为了随大流,也都改姓吕了。亡命之徒,为了增加归属感,这也是有必要的行为。
老太太也不想逼迫小儿子过甚,缓缓语气接着道:“我也是为你好,当强盗对于吕家只是自保的手段,不宜太过。你这次回来,我就想着为你谋个武将的前程,大小给你弄个把总当当。
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有个撑腰的岳丈,对你很重要,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你小子也别想耍花枪,到成亲的那天,你那些过命的兄弟子侄都给老身,老老实实做个喝酒的看客,我会让你那几个亲侄子把你押进洞房。
你现在也晓得你那个大侄子玉泽,天赋异禀,你是扛不过他的怪力。不老老实实圆了房,你那几个大侄子,就不会从你窗户外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