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插曲过了,还有正事。
众人回到了天客来酒楼。没想到插曲没完,雅间内,吕新笑嘻嘻告诉了吕玉泽,那位严贡生的底细。
说起来这位严贡生的名声,那可是迎风臭十里。他家住的胡同里,他的邻居都换了三茬,宅子下面的地都变成黑的了。
严贡生家门口是路不拾遗,不是说他什么道德模范,古风长存,起到带头作用。
而是他家门口无人敢拾,专门要等着他家里人拾。邻居要是拾了,他转脸就说是自家的。把东西讹到手不说,还要反咬一口,说东西坏了,必须赔新的。
他家出行,车马旅店船,他很少付过钱。他是山人只有妙计,行李箱中常备云片之类的高级糕点。
待临走结账的时候,会假装无意吃剩下不要的样子,丢在店家处。
店家大都忍不住贪吃,正中他的圈套。
他会抓住店家的偷吃的痛脚,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云片糕,而是一味药,专治他的头晕病,价值几百两。
是他请了外地当官的好友,好不容易才配置成功,这云片糕有从辽东带来的山参,这是头两年的事情。
现在辽东没了,他的主药就少了一味。他的当官朋友估计不是殉国就是投敌了,或者狼狈逃回关内,音讯全无了。
这也难不倒他,反正对着店家就是一顿吓唬。没了辽参,还有乌斯藏的冬虫夏草,云贵的黄连、灵芝,南海的海马,只要值钱的中药,也不管是不是药理相冲。统统加里面,好悬没把虎鞭加进去。
店家本来理亏,加上他监生的身份,嚷嚷着递帖子给县衙,先打店家几十板子再说。
一番连消带打,店家往往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严贡生一文钱不给,往往还要拿点,再扬长而去。
只是这样的法子可一不可二,当地人淳朴,相信一回。时间长了,可就不再相信,如今严贡生出门在外,甚是不便。就像是后世上了黑名单的失信者一样,举步维艰,去哪都不受欢迎。
马车,舟船是一样雇不上,歇脚的茶馆旅店对他是敬谢不敏,一句“客已满,贵客可另寻他处。”就把严贡生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严贡生的好名声传到了兖州府城,一些好事者甚至在茶馆酒楼作为谈资说笑,滕县人的脸都丢光了。
到了后来,严贡生靠着一己之力,成了滕县的名片。他的威名一直到出了兖州府,才会渐渐消散,这时他才能雇上车马船夫,住上旅店歇脚。
在滕县地界乃至整个兖州府,他有事,比如考试出门,拜访亲友。他只能央求同县的读书人捎他一程,好在他不会坑士林中人,属于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那种。其他监生大都会做这举手之劳的好事。
如此臭名远扬,偏偏当事人毫不在意,一张脸比城墙拐角还要厚。见了人,甭管人家理不理他,先是热情打招呼,有利就蹭两下,无利翻脸不认人。
现在他手底下就有好几个民事官司,无非是强拿强占,放高利贷逼人卖儿卖女,倾家荡产的。
他也知轻重,专门欺负刚进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颇让人不齿。只是好像不太摸得清咱吕家的门道。也许是听信了旁人的怂恿。
刚才的发生的事情,很明显,吕家叔侄是他正在攻略的目标,只是时机不好,后院起火,只能暂时收兵。
众人听了吕新打听来的消息,谁也没想这个浓眉大眼的中年读书人,竟然是一肚子的坏水。
反应过来都是一顿臭骂,纷纷嘟囔,这里也就是县城,不属于吕家的地盘。不然说什么也要让姓严的老小子,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不把他的尿泡子捏爆不算完。
吕新说得吐沫横飞,乡下人没有见过世面,很少见过这样面黑心更黑的极品人物,情绪跟着吕新的讲话是潮起潮落。
因此讲起来,吕新很有激情和代入感。
吕天来看着孙子觉得好笑,怎么觉得这家伙好像很羡慕严贡生。一个烟袋锅子敲了过去。笑骂道:“王八羔子,怎么瞅着你那高兴样,是不是也想过过严贡生那欺软怕硬的瘾。”
“哪能呢,爷爷,这不是孙子听了那老小子的事,觉得义愤填膺。又觉得他沾惹了咱吕家,活该这老小子倒霉。想想过几天,那老小子的倒霉样,孙儿就觉得心里开心。”
恶人还需恶人磨,黑心的贡生碰上了积年的盐枭土匪,只能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吕新回头对着吕玉泽道:“少爷,碰上了这样的恶狗,必须先下手为强,他伸爪子剁爪子,伸舌头剁舌头,伸哪剁哪。
不让这个老小子知道疼,他下次还敢找不自在。”
吕玉泽听着有道理,只是吕新的话有点膈应人,“伸舌头”干什么玩意,听着怪恶心的。
吕金边在一边点头,道:“新小子说得没错,咱这边酒楼生意不是不稳当吗?正好杀鸡儆猴,这严贡生就是送上门来的鸡,打得一拳出,免得百拳来。
来到这个县城,某家就觉得憋屈,这里是读书人的天下,处处小心,没劲得很。”
吕玉泽不动声色,转动着茶碗,问道:“那老小子刚刚慌张回家,是什么缘故?那个二房二奶奶又是什么来头?”
“少爷问起这个,倒是严家的另一桩公案,说起来严家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大堆,怕是说一天也说不完。
好好,爷爷莫动手,孙儿这就说正题。
严家是兄弟俩,大哥就是严贡生,名字叫严大伟,呸,那样的人不配有字。
弟弟叫严大器,也是个监生。
父母死后,兄弟俩分家过,没几年就是天差地别的日子。大哥家是把祖屋都典了出去,只有个二进的小院落栖身,弟弟家倒是生财有术,弄了个广厦百间,家财几万金。
最近弟弟严大器得急症死了,身后无一儿半女。只有一个刚刚扶正的小妾,娘家姓赵,性情泼辣,人称赵二奶奶。
说到这里,以少爷的聪慧怕是已经能猜到,那严大伟心术不正,已经想谋夺弟弟的家产了。
他先是拒绝了赵二奶奶过继他五儿的请求,他那五儿子只有四岁,有奶就是娘,赵二奶奶过继了去,没几天就能掌控,到时候,两家子还是泾渭分明,谁也不牵扯谁。
严大伟哪能让她如愿,他是想两家并一家,再把赵二奶奶踢出局。
他先是找来二房的所有掌柜和庄头,告知他们以后所有的账册他要过目,库房的钥匙他要掌管。那个赵二奶奶他不承认,他亡弟的正牌夫人早死了,赵氏只是一个妾而已,赶明就发卖出去。
接着召集族人开会,当众宣布把他二儿子过继给二房,为亡弟守孝。赵二奶奶作为父妾,不宜再待在严家,哪凉快哪待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