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不解地问:“你们分手了吗?”
“龙哥,不是你告诉我康巴人的不定性和薄幸吗?”程航东想着多年前的一天,在木格湖星空露营地吴迎龙说的话。
“我说过?我都忘了。”吴迎龙想了一阵,也回忆了起来,说,“那不是你告诉我,你宁愿他是个不定性的人,免得你对他造成了伤害产生负罪感吗?”
程航东苦笑了一声:“大概我对自己有些错误的认知。”
“不听龙哥劝,吃亏在眼前。”吴迎龙老神在在地说风凉话,忽然看到程航东扬起一片沙子扑他嘴里,吃了满嘴的沙。
吴迎龙呛咳着,骂骂咧咧地说:“靠!谁跟你谁倒霉!”
……
……
夏季川藏线最美,草原遍开野花,吴迎龙一拿出方案就受到了赞赏。
他们在自己的旅拍app上发布了线路规划,第一次前往只设置了三辆房车,15个名额,几乎瞬间抢空!
程总的电话不断作响,不少熟人想让他安排加点名额。但这是初次线路,程航东只好承诺实践以后再排班,把夏季都留给了318线。
高原短暂的夏天,他们去了三次,一次比一次队伍庞大,但是从来没有在天空之城和鹏城停留过。
程航东刻意避开了单珠可能生活、工作、出现的地方,因为这边的县城都太小了,只有那么一两条街,有的甚至比蓉城综合大学还小,偶遇的几率极大。
暮夏将尽了,这是今年最后一次318行,吴迎龙依然当的领队,程总跟随考察,以求来年的规划做得更详尽。
这天他们在金马县住的民宿,早起在楼下喝酥油茶,吃糌粑。
金马县天葬台是许多旅者会去朝拜的地方,感受生命的厚重,观看震撼的秃鹫盘飞。
民宿对面有一个卖长明灯和神像的小店,程航东起初没有在意。
他在茶水的热气中抬头时,却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高一米九几,留着极短的发茬,一身类似于僧服的长袍。
茶碗蓦的砸在地上,程航东猛然站了起来!
他只看见了那个背影,就几乎可以肯定那人是谁。单增桑珠怎么可能在金马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小店面前?!
程航东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心脏狂跳起来,忍不住想追上去一探究竟。
他还想起单珠朋友圈里面看见的苍鹰,难道……那些都是金马城的秃鹫?
程航东三两步跨过桌案,不管背后询问的声音,朝着那个背影追了上去。
那人半回过头,连面部精致的轮廓和耳朵的形状都那么像,只是他从未留过这种极短的头发。
程航东加快了脚步。
狭窄的街道两旁都是人,穿梭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又隔远了些。
那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也忽然跑动起来,连转了几个拐角,僧袍的衣角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之间。
程航东站住了。
如果单珠没有跑,他或许还不敢肯定,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和迷惑。
可他跑起来的时候,一截晒到麦色的赤膊从袍子下露了出来。
程航东记得的,记的比单珠自己还清楚。有一次他实在被弄得太疼了,忍不住在上面咬过一口,很重,留了牙印。
程航东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被过于凛冽的日光晃了眼睛。
他好像被高原的太阳鞭笞过一遍一样,浑身泛着淋漓的汗水,在岔路口犹豫——走还是不走。
他知道穿着这种袍子的人住在哪里。
有人把那个巨大的信仰学院当做景区,但程航东出于尊重,未曾把旅拍路径安排过去,不想让拍摄打扰到清修者的生活。
掏出手机,给吴迎龙发了一条消息。程航东还是打了一辆车,目的地是信仰学院。
二十多分钟的路途,却好像格外漫长。
程航东在车辆的颠簸里沉默,同坐的都是兴冲冲讨论景致的旅行人。
司机是当地人,车停的时候给钱,沟通不太顺畅,程航东甚至会一两句那个民族的语言,帮他收到了现金。
“不是来旅行的?”司机看他很特殊,便用当地话问道。
程航东在僧房密布的山坡脚下抽了一根烟,然后抬头望着成千上万的低矮房屋,从山顶直排到面前,忽然觉得希望渺茫。
这里还有小卖部,他问了单增桑珠的名字。
“山坡上居住的单增桑珠太多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年轻的、年老的,僧、俗,都有。你要找的是哪位?”
单增,信仰的固守者、传承者、弘扬者,这是他名字的意思。
程航东转身想放弃,脚步却挪不动。
他最终还是走向了那片低矮的房屋,海拔四千米的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