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不一样了。”程万军放平了语气,极为认真地说,
“随着反腐反贪的深入,当年企图报复我的领导都落网了。现在的环境比曾经好太多,青年人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你真的没想过……给自己争取到更稳定的工作吗?”
程航东这些日子看了很多创业案例,已经成长了。他对于的自己的认知逐渐变化,便如实说:
“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我受不了朝九晚五每天重复的生活,想去追求更远的人生意义,即使它在别人看来是虚无缥缈的。”
“但我不敢保证许多年后的我也这么想,所以可能灰溜溜地回来,也有可能某一天被磨平棱角选择安稳。”
“但是爸……让我试一试吧。人生那么短暂,还有更多可能,不是吗?”
良久的沉默以后,程万军喝光了杯子里的青稞酒,点了点头。
从此他不会再置喙儿子的理想。
不过,程万军说:“第一次见面时我不了解单增,便以为你两就是闹着玩的。没想到能有这样相处的机会,觉得……觉得他挺不错。”
程万军想了一会儿,终于找了点词汇形容——“善良,很真。”
“我却觉得美好得不真实,知道他终究会离我远去。”程航东垂下睫羽,微带伤感地说,“爸,你就当我们是在玩儿吧。”
“真奇怪,我和你妈那时候,拼了命也要在一起,即使远距离也不能疏远我们的感情。”程万军拍了拍儿子的头,“这点你不像我。”
“我们选择珍惜当下。”程航东指着外面的落雪和荒凉,
“你也看见了,这地方落后、贫困,需要基层工作者来建设他。另外文化和传统导致了他们这里的孩子家乡情节很重,几乎不会选择去外面发展。爸,你总不愿意我像个和亲公主似的,嫁过来吧?”
程万军搓了搓手:“那我得心疼死。”
程航东不忿地说:“你要真心疼我,晚上就别打呼。吵死了!”
“那是我能控制的吗?”程万军转瞬变了语气,又像前几天一样,喷着酒气说,“你怎么不学学人家有点恋家情节?一天天的,就知道在外面鬼混。”
程航东:“你还说我?”
“……”
第二天,程家两父子都感冒了,屋里不断响起喷嚏声,单珠急得跑去卫生院买了好几种感冒药。
他得风寒无所谓,但是平原人来高原,拖严重了容易肺水肿。
程万军裹着一个大牦牛绒毯子,程航东裹着小被子,都缩在长床上,像两个粽子。
单珠伺候完左边又照顾右边,完了还得完成程航东给他布置的英语阅读,又被程叔叔纠正了好一阵发音。
“后天就除夕了。”程航东瓮声说,“明天我们去县里买点东西吧,咱们父子三人还是过个年。”
单珠有点惊慌地看向程万军,不知他对“父子三人”这几个字有什么看法。
程叔叔两个鼻孔都堵着,不忘揶揄道:“你和小老弟去就是了,爸受伤了想躺平,等你们带年货回来。”
程航东汲着鼻涕“哼”了一声,却又马上起身给父亲的手肘换了药。
夜里单珠就抱着他睡觉,觉得程航东像一个暖炉,有着第一次拥抱的时候在冰川溶洞里那种温度。
退烧药已经给他吃了,程航东逐渐也不难受了。发着汗,和单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天马行空的话。
“我们俩那时候真的是,一个敢救、一个敢跟。老藏医也很神奇,后来你还见过他吗?”
单珠搂着程航东的背,摇了摇头:
“地震后,那个村落后来也像我原来的家一样搬迁了。附近的新居我去看过,没有找到当初的医生。他真的,一分钱都没收过呢。”
“脑震荡一般都会有严重的后遗症,我除了偶尔头痛,忘了些事情外,还真没感觉到其他症状。”程航东摸着自己的头说,“都不知道他给我吃的什么药,那么灵。”
单珠忽然转移了话题:“对了,明天我们去县城,也去寺里吧。叔叔捡了那条鱼,是不太好的。我想为他供灯,以免影响今后。”
“小迷信。”程航东揉了一把单珠,忽然也想起了什么,“期末成绩应该出了吧,还是说你早就查了,只是绩点低,不敢告诉我?”
单珠这才想起来,期末成绩应该昨前天就出了。
他不知道每天是周几,日子过昏了头,完全忘了。
现在马上在被窝里掏出手机查,程航东就翻过来和他一起看着。
当所有科目的成绩单缓慢加载出来时,绩点上明晃晃一个“309”,令两人都忽然叫了起来,好像拿了冠军似的。
程万军正假寐呢,猛锤了一下墙:“还让不让人睡了?!”
两人赶紧偷偷摸摸又缩回被子里,闷声翻手机,仔细看每一个科目的分数。
“可以啊……马原居然考了90分,比我还厉害!”程航东推攘了一把单珠,“我还以为你唯物论会学得不好,马克思主义科学世界观也掌握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