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路,卫生院也有急诊医生了。”
“虽然还是全科医生,但比我们以前遇见的那个靠谱多了。”
“程航,你没事吧?”
程航东看着村落里悬挂的朦胧灯光,听单珠担忧的声音。分明自己躺在前行的改装三轮车里,却好像拿着笔,坐在遥远过去的病床上。
他刚吃完医生调配的藏药,类似于中药质地的丸子,在休息间获得了片刻的清明,便提笔在泛黄的药笺纸上写日记。
“他说他叫小登真,是格萨尔王的子民。我不需要记得他的名字,也不用记得他的家。因为他是要放生我的,所以不会要任何回报。”
“他看起来十五六岁,却告诉我他已经成年了。和我一样大的,还能做我哥。大概草原的孩子生长得慢吧,他淳朴却不傻,懂很多《萨迦格言》教给他的道理。”
“狭小的卫生院里只有一张病床,我们晚上会挤在一起。因为怕掉下去,我总是紧紧地抱着他,给他讲城里的人为什么要来高原,什么是诗和远方。”
“原来我以为的远方,是他生活的囚笼。我们彼此困在自己的牢笼里,能够窥见外面的世界,就会误以为自由了。”
“城市带给我便利,书本授予我知识。草原教会他生存,信仰给了他干净的心。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太不一样,相隔很远。但当世界仅剩彼此的日子,那是比亲人还近的距离。”
“……”
程航东醒转在牧民新居卫生院的干净病床上,时空和记忆的转换让他觉得恍若隔世。
国家给新村落配备了完整的生活设施,让新时代的牧民看病、就医都变得便捷。
已经是后半夜了,他鼻子里放着两条输氧软管,头疼也早已缓解,就是觉得膝盖有点重。
程航东抬起头来,便看见单珠果然守在一旁,趴在他膝盖上睡着了,乱蓬蓬的卷发还翘着一根呆毛。
程航东伸出手,轻轻揉了把他的头发。
不一会儿单珠就抬起惺忪的睡眼,声音哑哑地说:
“哥,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康巴人的头顶,只有活佛、父母和爱人可以触碰。”
程航东忽然想起一个月来的许多次,他早不知道这样摸了多少次单珠的头,对方就傻乐着什么都没有说。
程航东自认和前两者都没什么关系,赶紧缩回了手。
单珠却追上来了,小狗一样把头放在他肚皮上。睁着亮堂堂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都摸了那么多次了,现在才收手是不是有点晚了?”
程航东刚刚在梦境里获得的亲昵感觉,被他两句话又打破了。
“哥,我刚刚在想。雨里你亲了我一下,到底是真的吗?你这副表情,让我怀疑自己记错了。”
程航东戳了戳单珠的嘴角:“对你记错了,我就揍了你一下而已。怎么,想打回来?”
单珠偷笑道:“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亲回来了,那你没有亲岂不是亏了。快,报复我一下!”
说着就把脸越发抬高了,恬在程航东面前。
东哥拍走了他的脸,很冷酷地说:“我是不是在你家里留了日记,你找出来,还给我。”
“你写的那些我舍不得放在家里,带去学校了。”
单珠轻轻地说:“除了字好,文笔也不好。都很错乱,你可能自己都看不懂。”
程航东闭上眼:“回去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