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措和程航东同年,都比单珠大三岁。
但程航东现在还是一个没有走出象牙塔的学生,彭措却看起来就如同三十岁了一样老成。
他早已蓄上了胡子,在生活里磨砺出沉重的眼神。
程航东披上一件单珠的外袍,朝门口走去:“大哥你说。”
“我阿弟六岁的时候,在阿加弄洼救了一匹受伤的小野马。他把那马拖了回来,阿爸阿妈都说鞑靼马性子太烈,不被驯服,劝他放了。”
程航东本以为彭措会寒暄一下,说点学校里的事,问单珠的情况。
或是诘问他为什么要揍人,找他算个账。
可都不是。
彭措抽着烟,坐在客厅里,讲到单珠小时候和一匹马的故事。
“可是单增喜欢那匹马,硬说自己不是要把马匹驯服,只养一段时间,等马儿伤好了就放走它。”
“单增每天给马喂草,打理马圈,在太阳出来的时候给它洗澡,还牵着它锻炼受伤的蹄子。马儿也和他亲近,只接受他的抚摸,他以为他们是朋友了。”
“后来,马的脚好了,头也不回地跑出海子山,回了阿加弄洼。单增早就说过要放了它,但马走的那天,还是哭着追了五里路,好像天都塌了。”
彭措灭掉烟,望着程航东说:“鞑靼马无情,好歹在第二年、第三年,还是回来看过他。你说人,怎么连马都不如呢?”
程航东刚看过那篇字迹,却不敢肯定其中的真伪。
他坐在单珠家的长床沙发上,把头埋在掌心里,许久才说:“对不起……”
彭措揪住了他的后领子。
“因为遇见过你,我阿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不再重复父辈封闭、古老的生活方式,选择了去看见更大的世界。我感谢你,有你他才有这种改变。”
“但也因为你——”
他的话语忽然断掉,一股冷风灌到屋内,单珠手提塑料袋冲了进来。
他隔着窗口朦胧的灯光,一眼就看见自家亲哥正提着自家东哥的衣领,吓坏了。
彭措脾气不好,而且是认死理的那种。
单珠赶紧把程航东从大哥手里抢下来,护在身后说:“咱俩的事咱俩自己解决,哥你别凶人家!”
彭措阴沉着脸骂道:“人家!人家?你听一下自己扭捏的语气,哪里还像个康巴汉子。被人打了还死命护着,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单珠挡着程航东,瓮声说:“我本来就不是。”
彭措:“不是什么?”
单珠抬头说:“康巴汉子。”
“你再敢说一遍?!”
彭措气得抡起一块沙发垫子猛砸过来,单珠一退才发现程航东状态不对,被他撞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咚!”
程航东猛磕在地面,彭措霎时也慌了,手足无措地说:“我真没打他!”
单珠扔下手里塑料口袋里的便携氧气罐,刚从卫生院回来又要去卫生院了。
他弯腰把程航东打横抱了起来,搂着人又朝外面的路走,把他放在了三轮车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