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后俊俏的脸霎时失去了血色,如紈素一般苍白。她颤抖着嗓音说:“奴家今天身子不舒服,就告罪不去了。”
刘公公稀疏的眉毛横了横,“夫人正在与陇西公弹琴取乐,怎能说身体不舒服?”
“奴家真的身体不舒服,请刘公公体谅。”周后哀求。
“我能体谅,可是皇上怕不能体谅。当今皇上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刘公公说话时又斜了李煜一眼。
李煜当然知道赵光义的残暴,他连兄弟子侄都害死了不少,自己和周后这对俘虏,又何在话下!
看着夫君惨白的脸色,周后整了整衣裙说:“刘公公,我们走吧。”
看着周后远去的身影,李煜如万箭穿心,上一次周后被赵光义后回来的情景在脑海中闪过。那赵光义哪里像一国之君,简直就是个禽兽,不,禽兽都不如。周后洁白如玉的身体布满伤痕,精神更受了强烈刺激,夜晚常常惊恐地叫着醒来。这刚刚将息好了一些,那禽兽竟又伸出魔爪!上天啊,你为何这样待我们,赐给我们无比的荣华和幸福,又降给我们无比的耻辱和痛苦。这样无比巨大的反差,是人所能承受的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煜仍像槁木一样坐在石椅上,自抚养李煜长大的乳母颤微微走了过来,轻声说:“主上,吃晚饭吧,老身又把饭菜热了一遍。
李煜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摇了摇头。
“主上……”乳母痛惜地望着李煜。李煜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待乳母似生母。乳母也视他为已生。
李煜摆摆手。
乳母无奈,颤微微地走了回去。
夜深了,李煜仍呆呆地坐在石椅上。
乳母再次颤微微地走了过来。
“主上,夜深了,回屋睡觉吧。”
李煜再次摆手拒绝。
“夜深风凉,主上坐在石椅上会受病的。”乳母心疼地说。
李煜只摆手。
“主上若不回去,老身也在这里守候。”乳母坐在李煜身旁。
“主上要想开些。主上一生下来就是重瞳,一只眼两个瞳仁;又是骈齿,两个前门牙合二为一。这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啊,周武王骈齿,楚霸王重瞳。”乳母张开有些漏风的嘴劝说着。
李煜不吭声,心里想:楚霸王是重瞳,可他的命运并不好啊,四面楚歌,乌江自刎。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李煜终于开口了:
“您老还是回去吧,您年过花甲,守在这里怎么受得了。”
“主上不走老身就不走。老身是离不开主上的。”乳母抱住李煜的胳膊,哭了起来。
“好吧,我们回去,回去。”李煜搀起乳母,扶着她走回室内。
躺在床上,李煜却难以入眠。周后受的悲惨情景闪电般在脑海中掠动,心脏则如在火热的铁釜中煎熬。当这煎熬达到最高温度时,他躺不住了,走下床来,拿起一条白色丝巾围在脖上,轻轻向楼上走去。
走进楼上的一间阁楼,李煜靠在窗前向南方遥望,可是窗外黑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虫子在“吱吱”地哀鸣。他摘下脖上的丝巾,摸到巾头上绣的一对梅花,把脸贴了上去。这丝巾是周后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梅花是她自己亲手绣上去的。泪水如雨落在了梅花上。他用丝巾拭了拭泪水,吃力地爬到窗台上,把丝巾挂到房梁上打了个结。他把脖子套进丝巾里正要跳开脚,腿却被人抱住了,“主上,不能啊!”黑暗中传出乳母的悲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