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儿瞧出了李三思话里藏着的破绽,却是会心一笑,没有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问了一个更猝不及防的问题,“你为何会喜欢我?”
李三思怔神片刻,一时哑然,“这”
柳凝儿略微皱眉,认真道:
“三年前,你走的匆忙,我也是一头雾水的就与你定了心意,后来我冷静下来后,忽然又觉着,咱俩之间的事情,着实有些草率了。”
“你看啊,咱俩初次相遇之时,你还是个落魄书生,呆头呆脑的,瞧着还有些憨傻。而我呢,我是整个万京城有名的美人儿,不知多少年轻公子哥儿洒下千金只为买我一笑,可我偏偏就被你这个落魄书生给迷了心窍。”
李三思耸了耸肩,无奈笑笑,这话倒也没错,他三年前确实呆傻的很,也木讷的很,不仅无权无势,连包囊里仅有的三枚铜板儿,还被宁不凡给强抢了去,‘寒酸落魄’这四个字,确实足够贴切。
柳凝儿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道:
“我也是想了整整三个月,才想明白你虽然是个寒酸落魄的书生,却始终以真心待我,更对我坦诚相对。你对我说的话,字字发自肺腑,从来不会虚言唬我,更不会以金银之物换我折腰。”
“李三思,你与我以往遇见的男子,并不一样,于是,我才会想起你,心中便觉欢喜。于是,我才会与你毅然定下情谊。于是,我才会等你三年。于是,你才能吃到我亲自做下的饭菜。”
这般平静似水的叙说,却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李三思心中泛起涟漪,他终于明白,柳凝儿只是想让他给这三年的时光,一个交代。
三年苦等,本以为能够换来厮守一生,没想到却换来了又一个离别,确实是需要一个交代。
李三思拾起碗筷,皱起眉头,一边小口吃着,一边认真思索。
他读了很多的书,懂得许多道理,更在儒家一道,走入不惑上境,按理说本该世间无惑才是,可柳凝儿的发问,让他有了新的疑惑。
这件事情,对于一位只顾着埋头读书的人而言,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在今日之前,李三思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需要理由的。
随着时间的不停流逝,李三思的身上渐渐飘起点点白光,或许不足半炷香,他便要消散于人间。
可他依然在埋头吃饭,依然在皱眉思索。
有些道理,终究不在书上。
若是只将目光放在书上,李三思这辈子也想不出来。
柳凝儿看着这一幕,心头微颤,却没有出声打搅。
李三思吃完了饭,放下碗筷,凝视着柳凝儿好看的眸子,轻声道:“你很漂亮。”
柳凝儿鼻头微酸,哽咽道:“这算是什么理由?”
即便李三思想了半天说个不知道,柳凝儿都能接受,可这个理由,着实有些敷衍了。
李三思站起身,走前几步,轻轻握着柳凝儿的手,柔声道:
“我这一生,见过许多漂亮的女子,可你在我眼里,却是最漂亮的女子。像是在星光璀璨的夜空里,我抬眉仰望,景色很美,星辰熠熠,可我却只会对最闪烁的那颗星星动容。凝儿,你在我眼里,就是那枚最闪烁的星星,只要你在我身边,天上所有的星星都会黯然失色,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及你分毫。”
以后谁敢再说,李三思只是个木讷的读书人,真得把眼睛扣了,有眼无珠啊这是。
怪不得人家都说,读书人辞藻秀美,这连说起情话来,也是动人心扉。
柳凝儿听得有些痴了,紧紧抓着李三思的衣袂,不肯撒手。
可她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读书人,皆是薄情人。
李三思最后吻了下柳凝儿的额头,轻声叹息,“秋风凉寒,多添衣物寻个好人家,把我忘了吧。”
他在留下这句话后,身影仿似云烟一般徐徐消散,像是没有来过这个雅静的小院子,也像是从没有人对柳凝儿说过那么多话。
唯一留下的,只有遗憾。
其实,李三思曾经认真想过,既然他注定要辜负柳凝儿,便不能与柳凝儿见这一面,见面对于柳凝儿而言,只是徒添悲伤罢了。
但是,三年前,两人的约定,像是一道枷锁,始终禁锢着李三思的言行举止。
在被儒家千年气魄加身之后,属于李三思的意志,早已消散大半,暂且活下的,只是一个躯壳,一个尊奉儒家言行举止的躯壳。
有些话,他分明不想说,却不得不说。
有些事,他分明不想做,也不得不做。
他是儒家大修行者,他是无数读书人心中仰慕的圣人,他还是为人间付出生命的虔诚护道者。
言行坦荡,随心所欲,方能担当圣人之名。
于是,李三思不得不遵从三年之约。
于是,李三思不得不对着柳凝儿说出这些话。
这些话,虽然是他的心里话,却不是他该说出的话。
情谊越是深厚,离别越是伤人。
柳凝儿望着徐徐飘散的荧光,看了许久,心中竟是一片平静。
与此同时。
整个天下,几乎所有的读书人,忽然心有所感,心神通透,仿似醍醐灌顶一般,蓦然发觉眼前这片天地,亲切许多。
不少读书人紧紧握着手中书卷,热泪盈眶,哽咽难言。
圣人降世,儒家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