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
“首先,若周显已承认了罪状,那必然会交待出十万两修河款的踪迹,可卷宗中并无记录。”
陆绎说道,“捉贼拿赃,从这点上来说,定他的罪,确实没有说服力。”
“大人也看出来了是吧?”袁今夏不自觉往陆绎身侧迈了一步,继续说道,“而且卷宗中根本没有记录周显已贪腐的动机,这就更奇怪了,一个人不管因何事犯了何罪,都不会毫无缘由。”
“还有,他如何将银两挪出银库,也不曾记录,”陆绎说罢,轻“哼”了一声,有些怒气地说道,“扬州府衙如此审案,与草菅人命有何不同?”
“还有啊,看周显已满身血污便知道,他们定是用了重刑,刑讯最忌讳的就是如此,有些人扛不住便认罪了,但事实往往并非如此,”袁今夏也有些愤怒,说着说着便已转到了陆绎面前,两人一时之间又是四目相对。
陆绎快速移开目光,抬脚就走。
“大人,您要去哪里?”袁今夏急忙跟上。
“审周显已。”
“大人,大人,您等等,”袁今夏几步跑到陆绎面前,伸胳膊拦住。
陆绎避不开,只好将头扭向一边,说道,“还有何事?”
“大人,那周显已闭嘴不言,想来十分抗拒,您不会再对他用刑吧?”
陆绎快速瞟了一眼袁今夏,说道,“袁捕快操心的事是不是太多了?”
当日在船上陆绎只一招便踹断了沙修竹一条腿,袁今夏每每想起来仍是不寒而栗,今日审讯周显已,若是再用强的,恐怕又是无功而返,想罢便说道,“不是的,大人,那周显已是个文官,他已经满身是伤了,再受不得刑了,咱们若是不想个办法,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我有办法,”陆绎扔下一句话,便绕过袁今夏向关押周显已的牢房走去。
“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袁今夏虽然一脸地不相信,却十分顺从地跟在了后面。
陆绎站在周显已面前,仔细打量了几眼,心中已然有数。返身回来坐下,提高声音说道,“周大人,陆某奉皇命审讯此案,原本要依规矩先杖责二十大板,可依陆某看来,周大人恐怕已受不得了。”
周显已没反应。袁今夏倒着急了,暗道,“怎么要动板子了呢?”便向陆绎脸上看去。陆绎察觉,微微蹙眉。袁今夏只好将目光移开。
“周大人不妨抬头看看我,可还认得我?”陆绎见周显已仍旧不吭声,便继续说道,“去岁冬日,吏部奉皇命考核百官,周大人当时在偏殿侯命。那日大雪,别的官员都穿着裘衣大氅,足蹬鹿皮官靴,唯有周大人衣衫单薄,只着朝服,袖口已有些许破洞,脚上穿的是一双棉布靴子,被雪水浸透。”
陆绎说到此处时,周显已微微动了动。
“周大人是户部清吏司郎中,官居正五品,靠俸禄,足以过得不错,但若购得价格昂贵的裘衣大氅,想必是有些捉襟见肘,但京官一向攀比之风盛行,周大人如此装扮,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周显已惊愕地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陆绎,良久后才问道,“你是锦衣卫经历陆绎陆大人?”
“正是,当日我在偏殿当值,因而对周大人印象深刻。”
“陆大人还记得当日之事,着实令人吃惊,不过,我对陆大人也有印象,”周显已回忆道,“我记得那日,陆大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威风凛凛,长得也甚……甚好,”周显已大概觉得自己说多了,最后一句结巴了一下。
陆绎冷笑了一声,“陆某一直以为周大人在一众官员中卓尔不群,是个清官呢,没想到也是个擅长逢迎的。”
“不不不,陆大人误会了,我只是说当日对您的印象,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当日就想,观你的面相不过二十岁左右,就已是锦衣卫正七品经历,想必定有过人之处,后来,后来才知道陆大人是……”
陆绎重重“哼”了一声,“是锦衣卫指挥使陆廷之子,对吗?”
“陆大人误会了,即便是这样,与我又有何干?”周显已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如今我已是个囚犯,戴罪之身。”
“周大人,若你是无辜的,那便将前因后果说与我听,也许我还能帮你呢。”
“真的吗?陆大人您此话当真?”周显已眼中瞬间冒出了亮光,直直地看着陆绎。
“我们大人一向秉公执法,周显已,你如实说吧,”袁今夏顺势接过了话,暗道,“难道你还要让陆大人给你承诺不成?”
陆绎知道袁今夏机灵,却不曾想到她竟能做到如此的恰到好处,便向她看了一眼。此时,袁今夏却在看向周显已,陆绎便多停留了几眼,暗道,“倒是威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