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恶不作,偷鸡摸狗,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到了京都。
那已经是她没有家的好些年了,她灰头土脸,见了最繁华的京都,见了马车上的贵人,楼里窗户探出的华贵衣裳,挥金如土,醉梦浮生。
她抱着小石头游荡在街头,想着去哪里谋一顿饭,路上突然出现了侍卫,将她驱散走,她毕恭毕敬靠墙站着,恐怕惹上灾祸,原是衡王接亲。
她未曾见过王,便抬头去看,想瞄一眼贵人,贵人喜服加身,骑坐黑马,俊美无边,熟悉至极……
她搂着小石头,冲了过去,她喊着,大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一声赵横,两声三声,好些声……
她被侍卫踢在地上,锋利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仍试图喊着,他也如她所愿回了头。
黑漆漆的眸,眼底透着厌弃烦躁之色,只这般静静地看了她和小石头一眼,就转了回去,潇潇洒洒骑着骏马,走了。
她搂着小石头,防着小石头也跟着被人打。
她不该来京都,不该寻他,不该痴心妄想,不该,都是不该……
那些人辱骂着,嘲笑着,诅咒着,笑着……
似她活着本就是场笑话。
也幸好,梦里的她活得本不长,没机会让那般多人笑……
怀里的孩子睡得并不安稳,小腿动了动,往她怀里钻。
戚柒视线模糊不清,身子发颤,伸手触了触怀里小石头温热的脸。
软软的,并非冰冷刺骨的尸骨,枯瘦嶙峋,瘦得捏不到一点肉,在梦里,她的小石头从来没有这般胖过,小石头都是藏在她的怀里,轻得似坨棉花一般。
他很听话,从生下来就陪她吃苦,跟在她身边,没过过一日的好日子。
他们一起离开东桥村,流浪在世上好久好久,真的好久……
他是这般乖,被人叫作乞儿,被人叫作野种……好不容易寻到了父亲,却没被他多看一眼。
那是梦,本就是梦,是一场假梦。
她本不该如此当真,可倘若那日段府母亲没有心软,没有忽然变了性情,又会如何?
接下来……她挨了打,招惹了段家,招惹了段夫人,她和小石头被逼得流离失所,有家不能回……
梦里头,她恨极了段夫人,若她放她一马,若她不派人来她家中闹事,她和小石头就不会那般颠沛流离。
可梦里头段夫人成了她的生身母亲。
母亲待她极好,待小石头极好,她生来就没人待她这般好过……
可她宁愿她不是娘……
只是一个养尊处优,她得罪过的贵人,该多好。
如今她恨不得,怨不得,怪不得……
梦中她恨极了赵横,临到死还在诅咒他,辱骂他,可如今……
他不记得,她竟然只是不记得了,并非真的冷酷无情,对她和孩子不管不顾。
段夫人不认识她,为了给儿子出气,训斥教训了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没有错。
高高在上的衡王忘记了她,舍弃了她也没有错……
那错的是谁……
今日夜里头很凉,凉到戚柒不得不蜷缩着身子,才能觉得暖和些。
泪水浸透了被褥的边角,留下痕迹后干了就会消失,烛台燃了一个晚上,越往下燃,啪啦作响的声音就愈发紧凑,待到天透亮了,被褥里头的人仍旧蜷缩着。
不知是天太冷的缘故,还是梦魇不肯放过她的缘故。
姑娘病了。
病得很重,头很烫,不知是何时烧起来的,缩着身子搂着小公子,若非忍冬起得早,提起床幔去看了一眼还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