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冬的脸色比廖沁雪还难看。
他本就低调地坐在人群边缘，没想到火最终会烧到自己头上。
尤其是市领导刚刚明确表示要彻查，一旦廖沁雪牵扯出更多厂里的问题，作为她的家属，厂里的安全科科长，他难辞其咎。
他一把甩开廖沁雪的手，低声怒斥：“你这个疯女人！你现在还好意思拉我下水？你干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我……我也是为了我们好啊！”廖沁雪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这句话，“你不是也想回厂里吗？你不是说再混几年就能提副厂长了吗？我这是为了我们两个啊，长冬！”
魏长冬提副厂长这个事，还没在明面上说过，廖沁雪这样笃定地说出来，
魏长冬咬牙切齿：“我让你去偷报告？我让你撒谎骗领导了？你脑子进水了，才会以为抄来的东西能撑一辈子！”
话刚说完，厂里的保卫科就过来了，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两人带出去。
众人看着这场闹剧，低声窃语。
“啧啧，魏家以前多风光啊，自从接济这个祸害之后，家都散了，现在一个被开除，一个回厂无望，真是报应。”
“以前咱们都被廖沁雪骗了，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觉得姜同志做事不够大度，没想到啊……还好姜同志离得快哟！”
被人议论到的姜远寒目光冷淡，看着廖沁雪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是自食其果。
她今天过来，原本是为了看领导给霍衍颁奖，顺便蹭蹭领导的眼熟，好让年后的招标能顺利。
可她当众揭露廖沁雪抄袭，闹得大会进行不下去，领导估计已经恨得牙痒痒，眼熟是蹭到了，坏印象也留下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正想着默默离开，却被市里来的领导秘书叫住。
“姜同志是吧？请跟我来一下，我们领导想见你。”
众人错愕地看着这一幕。
表彰大会还没继续呢，市领导就亲自点名？这是什么意思？
姜远寒微微颔首，落落大方地跟着秘书走。
几位市领导已经在一旁的小会议室落座。
姜远寒一进去，便听见其中一人笑着说：“姜同志，刚刚的事你处理得不错，冷静、有理有据，而且我们核查过你整理的资料，是完全原创的，分析水平很高，你在厂里是什么岗位？”
“我之前是氮肥厂的基层职工，负责记录员工作。”姜远寒回答得沉稳，“这份报告其实本来也不是为了参奖，只是我日常工作的一个汇总。”
“嗯，很好。”市领导点点头，看向吴厂长，“老吴啊，这样的人才，要好好栽培。”
吴厂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他本想着拿廖沁雪捞点名声，争个项目，谁料她竟成抄袭剽窃的始作俑者，连厂里的声誉都赔了进去。
而让他最膈应的是，真正写出那份高水平报告，让市里领导眼前一亮的人，竟是他亲手开除的姜远寒！
市里的领导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扬了姜远寒，承认她的能力，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吴厂长将她赶出了厂门，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她被市里领导钦点，风头一时无两。
他越想越不安，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是、是，领导说得对，像姜同志这么有才能的同志，厂里自然是会好好栽培！”
他边说边朝姜远寒使眼色，希望她能在领导面前，识大体，给他点面子。
谁知姜远寒一点都不配合：“我三个月前已经被厂里开除了，吴厂长还是多培养其他同志吧。”
会议室里一阵静默，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吴厂长脸上那抹僵硬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就像被当众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
市里来的领导脸上原本还有笑意，这时却微微挑起眉头，目光转向吴厂长：“开除？怎么回事？”
吴厂长喉头一哽，干笑两声：“呵呵，这个嘛……是误会，是下面的人处理得不太妥当，我们当时不了解情况，后来也没有好好复核。”
“也就是说，是你们厂没有识人的本事。”领导话音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这样的同志，一份报告都能体现出清晰的逻辑能力和深入的思考，做基层记录太可惜了。更何况，抄袭她成果的那个……叫什么？”
“廖沁雪。”姜远寒补充道。
领导点点头：“对，廖沁雪，她的问题很严重。一个单位，若是让真正干实事的人被打压、被边缘，反倒让投机取巧的人一路顺风，你们厂的风气得好好整顿整顿了。”
吴厂长冷汗直冒，急忙赔笑：“是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反省、立即整改。”
领导没再看他，只是笑着拍了拍姜远寒的肩。
“小姜，你这个报告，我们市里会作为典型案例收录进年度材料，回头要是你有兴趣，市里办公室缺人，你可以来试一试，具体你和人事处对接。有才干的年轻人嘛，不能被埋没了！”
还没等姜远寒回答，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宜城日报副主编，忽然开口了。
“姜同志，我是宜城日报的副主编王志诚，刚才在现场听了你的发言，也看过你提交的报告内容，语言简练、数据准确、条理清晰，文笔逻辑都非常好。我们报社正缺这样有分析能力、有实践经验的写作者。”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道：“如果你愿意来报社，我们可以提供编辑组副组长的位置，薪资待遇按高等编辑序列计算，未来还有编务深造的名额。”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宜城日报可是宜城数一数二的单位，不少大学毕业生挤破头都进不去。
如今竟然当着市领导的面给出这么高的起点，诚意十足。
市里领导笑着说：“王副主编这是跟我抢人啊？”
王志诚也笑：“人才不可多得，这不抢不行呀！”
能得到两位领导的青睐，真是走了大运，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
尤其是像姜远寒的出身，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肯定迫不及待地要点头。
可她嘴角轻轻扬起，望向王志诚，语气平稳地说：“王副主编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恐怕不适合报社的工作。”
王志诚愣了下，刚想问为什么，只听她又说：“大概在三个月前，我向贵报社投稿，是李德林编辑通过了我的稿，可文章登刊当天，贵报社突然紧急撤回当天的报纸，还开除了李德林编辑，后来我才得知，主编和我笔下的当事人，是多年老友。”
王志诚猛地想起了这件事，脸色骤变。
姜远寒继续说：“我理解新闻单位有立场、有考虑，但如果连基本的公正都无法保障，那么对不起，我不可能为这样的单位工作。”
她说得不卑不亢，没有半分激动，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