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洗澡吧,我帮你守门。放心,我不会走的。”她提着裙子走出去,把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卸甲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温热的水包裹住冰凉的身体,苏唳雪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长长吐出一口气,连精神都禁不住一阵儿恍惚。
“哎呀!将军,我忘记把衣服给你了!”
突然,俏生生的女孩子将门拉开一条缝,小爪子伸进来,将一叠衣物搁下。而后,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扒在门边不肯退出去。
苏唳雪知她又要犯毛病,一扬眉:“殿下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要看就大大方方进来看。”
“啊……啊?”
小姑娘突然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唰地合上门,按着嘭嘭跳的心口。
将军唇角微微勾起来,忍不住笑——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出来后,苏唳雪将里衣穿好,发现一件青蓝色外衣以前从没见过:“殿下,这……”
除了王公贵族,大熠男子衣物做工都比较简单,不似女子会有许多刺绣和镶边。但这衣裳料子极好,色泽清雅,华光内敛,一看就不便宜。
“你的新年礼物。”
小公主莞尔一笑,将长长的衣袍展开,给她套上,兴致勃勃地这儿摸摸、那儿扯扯,就像欣赏自己刚打扮好的布娃娃。
“你穿衣服素净,但素净衣裳不等于就不讲究,反而对料子要求更高,最起码尺寸得合适吧?你平时爱穿有领子的衣服,那领围就得格外注意,大小得和脖子之间正好能放根手指头才行,大了不好看,小了勒得慌……唔,这件裁得还是糙了点。但这料子好,你个子高,身形修长,人又清俊,这颜色适合你。这样,回头我叫御制坊的师傅来给你量尺寸,把它改一改,保管叫你穿着又舒服又精神,好不好?”
苏唳雪任由她摆弄着,凝眸,不语。
女孩子停了手,怯怯:“你……不喜欢么?”
“啊,不是。”整肃的人回过神来,“但这颜色会不会太浅了?——这也不耐染啊。”
女娃娃年轻,纯洁,心地干净,喜欢轻盈活泼的颜色,挑的时候虽也考虑了她的衣着习惯,但明显还是照顾自己喜好更多一些。
给老夫人挑那一套,浅青的色仿佛塞外万里晴空,倒也雅致。
可她……
毕竟是女扮男装,这么秀气的衣料子,实在有些危险。
然而,那双黑蒙蒙的眼睛垂落了,轻声道:“这个颜色,叫碧落。”
上穷碧落下黄泉,是对挚爱之人吟的诗。
“我的将军,终此一生,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即使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隔——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苏唳雪闻言,不禁心口一恸:“殿下,臣大您这么多,早晚要先走,你我万不能同死。”
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原以为这份情,只要她自己理清楚了,就能斩断。
可小丫头竟当着她的面儿说出了生死。
十年戎马,她已看过了山川百尺,万里长风,此生足矣。
可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才在世上活了十八年,大半时间都枯耗在无趣的四方城里,没看过好风景。
以世故沾染纯良,令她入歧途,是她万死莫赎的错。
孰料,泪水又闯进那双动人的眼睛:“呜呜呜……唳雪,你不要死……我不要自己一个人!”
“殿下,臣就是打个比方……”
“我不想听到这样的比方!”
“我就是发表一下个人见解。”
“我不想听到这样的个人见解!”
苏唳雪:“……”
她叹气,握住小丫头软乎乎的小爪子,将一件东西放进她掌心:“给,新年礼物。”
那是一块木牌,触手极温润。就像这个人,和正谦恭,素有仁风。
“这是个啥啊?”
小姑娘止住眼泪,对着阳光,好奇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