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是哪儿的话！”
钱媒婆用油乎乎的手帕按了按翘起的嘴角，喜滋滋的接过那庚帖，瞥了一眼，“啧，姑娘这八字瞧着可真吉利，必然与袁郎君是天作之合。”
她边说着，边小心翼翼揣起来，笑道，“我来之前，袁郎君特地说了，七月初七乞巧节是天医星值日，最宜婚嫁。”
“要是他与沈姑娘的八字合上了，能在七月初七办喜事，那真真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花好月圆呢！”
她说着，瞧见沈青梨垂着一张雪白俏脸，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笑道：“瞧瞧姑娘这高兴样子，魂儿都飞了不成？”
沈青梨一怔，而后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
“哎哟看这小脸儿红的，莫不是嫌袁郎君心急？日子定的太早。”
钱媒婆压低声音，眼角的褶子都堆成了笑纹，“姑娘也别害羞，袁郎君不是那等狭隘之人，便是日后你们成婚了，你想来府中探望您姨母，他也绝不会埋怨，还会给你多备些礼品呢。”
沈青梨的指尖陷进掌心，勉强扯出笑：“有劳妈妈费心。”
话音未落，钱媒婆又将那枚精致的镯子套上她手腕。
“这才像样！”
钱媒婆退后两步打量，裙摆摇晃得像只扑棱的蝴蝶，“等过了门，袁郎君书房里的西洋镜啊，保准照得姑娘比月宫里的嫦娥还俊！”
钱媒婆又小坐了一盏茶功夫，方才笑吟吟的甩着帕子走了。
沈青梨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盯着自己在青砖地上的影子，看它被日头拉得老长，又被穿堂风撕成碎片。
柳姨娘的手覆上来时，她才惊觉自己的指尖凉得像冰。
“阿梨，你这是怎么了？”
柳姨娘眉头蹙起，目露关怀：“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还是其他什么事？若你实在不愿意嫁，那就不嫁，姨母也不会逼你……”
听得自家姨母温暖的关心话语，沈青梨的眼泪再也绷不住。
宛若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自雪白的脸颊淌落。
她太害怕了。
昨夜的那个梦，实在叫她怕到无法呼吸。
“哎哟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哭了？”
柳姨娘愈发担心了，忙坐得她更近：“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府中那个不长眼睛的下人怠慢你了？阿梨，跟姨母说实话，姨母便是撒泼发恨，也绝不饶他！”
“姨母——”
沈青梨呜咽一声，憋不住情绪，径直扑进了柳姨娘温暖的怀抱里。
眼泪砸在姨母烟粉色的锦缎衣裳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窗外蝉鸣声不断，沈青梨听见自己抽抽搭搭的哭声，“姨母，对不住，是我不好，我骗了你，一直瞒着你……”
她哽噎着，将入府之后，魏缜对她的纠缠与哄骗都老老实实坦白了。
柳姨娘惊了。
但那惊讶也只一瞬间，很快便接受了。
毕竟自家外甥女长得这样貌美。
别说是一向最不着调的四郎君，就连国公爷似乎都有点意思。
美貌，成了弱女子的原罪。
且入府第一天，外甥女就遇上那孽障魔星，可不就是老天爷捉弄人？
“天杀的登徒子，他院里的丫鬟他不去祸祸，净逮着你个可怜人欺负……”
柳姨娘咒骂道：“瞧着人模人样的，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她边骂着，温软的手也一下下拍着沈青梨的后背，像是哄孩子般。
等沈青梨断断续续说完避子药和月事的事儿，柳姨娘怀里的衣裳已经被泪水湿透了大片。
“你……你月事迟了十来日！？”
柳姨娘突然噤声，心底也后怕起来。
若是外甥女真的怀了四郎君的孩子……
这可是国公府的第一个孙辈。
“阿梨，你…怎么想的？”
柳姨娘沉下眉眼，纤细的拇指擦去沈青梨脸上的泪痕，语气认真：“你可想留在国公府？若你想的话，凭着你腹中的孩子，也能在府中得一个名分……”
“不，我不想！”
话没说完，沈青梨就打断姨母的话，“姨母，我不想留在这里。”
她想起崔玲珑那跋扈狠辣的模样，想到苏婉清被崔玲珑打到红肿的脸颊，她实在害怕。
就算退一万步，崔玲珑能容得下她。
她也不愿意做妾。
国公夫人王氏也算端庄大度了，不苛待姨娘，也允许姨娘们平安诞下子嗣，可姨母和府中其他姨娘的日子，沈青梨这大半年来也都看在眼里。
后宅里的日子就像个压抑至极的闷罐子，她不想困在其中，透不过气。
柳姨娘触及自家外甥女眼中的坚定，心下动容。
“姨母知道了。”
她反握住沈青梨的手，拍了拍：“别担心，这两日我先安排个大夫给你瞧瞧，没准是我们自己吓自己呢。”
就算真有了……
柳姨娘抿唇，心底叹气，赶在和袁家成婚之前，抓紧处理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