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太累了,\"她轻声对女儿解释,\"等会儿再抱好不好?\"
念荨的小脸垮了下来,但很快又亮起来:\"那先欠着!\"她伸出小拇指,\"拉钩!爸爸好了要还两个抱抱!\"
商司瀚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小拇指与女儿的勾在一起,完成了一个摇晃的\"拉钩\"仪式。
文暖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还开着录像模式。她低头查看,发现画面从三十秒开始就模糊不清——一部分是因为她的手在发抖,另一部分是因为镜头前蒙上了一层水雾。那是她的泪水。
\"我去拿毛巾。\"她匆匆说道,将手机塞进口袋,转身走向复健室的储物柜。她需要这一刻的独处,让汹涌的情绪平静下来。
储物柜的镜子里,文暖暖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和鼻尖。她深吸一口气,从消毒柜里取出两条温热的毛巾——这是她今早特意让护士准备的,商司瀚讨厌冰冷的触感。
当她回到复健区时,温玉已经推着商司瀚去了隔壁的浴室。念荨坐在椅子上,小脚晃荡着,正在翻看一本图画书。
\"爸爸说要洗澡。\"她头也不抬地说,\"温叔叔帮他。\"
文暖暖点点头,在女儿身边坐下。她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刚才的视频。画面中的商司瀚面容扭曲却坚定,那种不顾一切的倔强让她心口发疼。三十七秒——对常人来说不过是一次深呼吸的时间,对他却是需要拼尽全力的战役。
浴室里传来水声,还有轮椅金属部件碰撞的轻响。文暖暖知道商司瀚此刻正经历着什么——面对镜中残缺的身体,承受又一次康复训练后的精疲力竭。他从来不允许她跟进浴室,即使在最虚弱的时候也要保持最后一丝尊严。
十分钟后,水声停止。又过了五分钟,温玉推着换好干净病号服的商司瀚出来。他的头发还滴着水,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只是面色仍然苍白。
\"明天继续。\"温玉对文暖暖说,递给她一张记录表,\"左腿肌肉激活度提高了5,是个好兆头。\"
文暖暖接过表格,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曲线记录着商司瀚每天的进步。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丈夫日复一日的痛苦与坚持。
\"谢谢。\"她轻声说,将表格小心地折好,放进随身携带的蓝色笔记本里。
温玉离开后,复健室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念荨已经趴在椅子上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个蓝色沙漏。文暖暖轻轻将女儿抱起,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回家?\"她问商司瀚。
他点点头,自己操控电动轮椅向门口移动。文暖暖注意到他的手臂动作比往常迟缓——三十七秒的站立消耗的远不止是腿部力量。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只有轮椅电机轻微的嗡鸣和念荨均匀的呼吸声。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商司瀚的轮椅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前行,像一艘航行在晨昏线上的小船。
回到病房后,文暖暖将念荨放在陪护床上,为她盖好印着小星星的毯子。孩子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梦话,又沉沉睡去。
\"你也休息一会儿。\"她对商司瀚说,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病号服,\"需要帮忙吗?\"
商司瀚摇摇头,自己接过衣服。文暖暖会意地转过身,假装整理床头柜上的物品,给他换衣服的隐私空间。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偶尔夹杂着一声压抑的闷哼——某些动作仍然会牵扯到未完全愈合的神经。
\"好了。\"沙哑的声音响起。
文暖暖转身,看到商司瀚已经换好衣服,靠在升起的病床上。他的黑发半干,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她拿起之前准备的温热毛巾,走到床边:\"擦擦脸?\"
商司瀚没有反对。文暖暖小心地用毛巾擦拭他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品。当毛巾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时,她感觉到那里的肌肉微微放松了一些。
\"三十七秒。\"她轻声说,毛巾停在他青筋未消的手背上,\"足够念完一首童谣了。\"
商司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缓慢地抬起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那只手仍然冰凉,但已经有了些许力度,不再是几个月前那种无力的状态。
文暖暖突然俯身,额头轻轻抵住他的。这个亲密的姿势让他们呼吸交融,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洗发水的气息。这不是一个拥抱,但比拥抱更私密,更无需言语。
\"明天,\"商司瀚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气音,\"四十秒。\"
文暖暖微笑起来,鼻尖蹭了蹭他的:\"四十秒足够一个拥抱加上一个吻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病床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念荨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小毯子。文暖暖保持着额头相贴的姿势,感受着丈夫逐渐平稳的呼吸。
三十七秒的站立,对这个世界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他们而言,那是通往第一个真正拥抱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