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司瀚的指尖在平行杠上绷得发白。
复健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将他的影子投在对面那面巨大的镜墙上。镜中的男人穿着宽松的复健服,肩膀的轮廓依然挺拔,可再往下——那双腿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病号裤空荡荡地垂着,像两根枯死的树枝。
\"再坚持十秒。\"温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重心再往前一点。\"
商司瀚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指关节泛着青白色。脊椎植入物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神经。但他没有出声,只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再撑一会儿。
五秒。六秒。
镜中的影像开始模糊。商司瀚死死盯着自己上半身的倒影,拒绝将视线下移。他知道那双腿现在是什么样子——萎缩的肌肉,遍布的疤痕,还有右膝上那道狰狞的手术切口。十三年前那场车祸带走的不仅是他的行动能力,还有作为男人的尊严。
\"八、九、十——好了!\"
商司瀚如释重负地松开平行杠,身体立刻像断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轮椅早已被推到合适的位置,他跌坐进去时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是压抑的喘息。
\"比昨天进步了2秒。\"温玉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明天可以尝试——\"
\"不用了。\"商司瀚打断他,声音嘶哑,\"就这样吧。\"
文暖暖站在复健室角落,手里捧着记录本。她看着丈夫垂下头,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微不足道的2秒进步,对普通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对商司瀚而言,却是用全身每一寸肌肉的剧痛换来的。
\"司瀚,\"她轻声说,\"念荨今天画了一幅画,说要送给能站起来的爸爸。\"
商司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不懂。\"他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然后转动轮椅,背对着镜子离开了复健室。
温玉和文暖暖交换了一个眼神。医生推了推眼镜,在记录本上写下:\"患者拒绝直视双腿萎缩,心理评估:自卑指数8\/10。\"
文暖暖走到那面巨大的镜子前,若有所思。她伸手调整了镜面的角度,让它微微向下倾斜。然后她站到商司瀚刚才的位置,看向镜子——现在,镜中只能映出人的上半身,下半部分被巧妙地隐藏了。
\"明天,\"她对温玉说,\"我们试试这样。\"
第二天清晨,商司瀚被推进复健室时,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那面折磨他的镜子角度变了。现在它只映出他肩膀以上的部分,让他看起来几乎像个健康的人——如果忽略轮椅的话。
\"这是谁的主意?\"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文暖暖假装在整理记录本,没有抬头:\"镜子昨天松动了,维修工调整的。\"
商司瀚盯着妻子看了几秒,最终没有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他沉默地将手臂搭在平行杠上,准备开始今天的训练。
\"重心再往前。\"温玉指导道,\"对,就是这样。\"
商司瀚深吸一口气,手臂用力,将自己从轮椅上撑起。镜子里,他的上半身线条紧绷,衬衫下的肌肉轮廓分明。没有那些萎缩的双腿刺激他的神经,这次他似乎能更专注地感受身体的变化。
\"五秒六秒\"
文暖暖屏住呼吸。她看到丈夫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太阳穴的青筋凸起,但他坚持的时间明显比昨天长了。
\"十二秒!\"温玉宣布,\"破纪录了。\"
商司瀚跌回轮椅时,文暖暖注意到他的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微笑的雏形。
\"镜子,\"他喘息着说,\"就保持这个角度。\"
接下来的几天,复健室的镜子始终保持着那个巧妙的角度。商司瀚的进步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发生。十五秒,十七秒,二十秒每一次微小的突破都被文暖暖仔细记录在那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里。
\"为什么是蓝色?\"有一天商司瀚突然问道,指着她的笔记本。
文暖暖低头看了看本子,然后抬头对他微笑:\"因为这是念荨眼睛的颜色。她说要监督爸爸康复。\"
商司瀚别过脸去,但文暖暖还是看到了他泛红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