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面不等于忘了,反而时时会想起,只是有意在冷却。
老赵怎么能感觉不到任老师的心思,可的确也没有荷尔蒙的冲动,没有了承担责任的勇气和心劲。
到了这个年龄,考虑的就不是一时欢愉的问题。
迈出这一步很简单,但是愈后呢?好比是生了一场大病,开刀了做手术了痊愈了,可伤疤还在的。
前半辈子,老赵自以为是输赢各半,退休了只剩下老婆孩子,房子车子,不对,还有几十万的欠款,要不是撑面子,连车都不想要的。五年了没添置过新衣服,和朋友相聚,也多是参加那种aa制的,深怕自已还不起那份人情,打麻将纯属凑饭钱,四个人折腾上大半天,无非是输赢几十元,手臭到没有一点牌运,也不过两百元,刚好是台费。
即使有精力,有那个能力吗,养个庞物还得撒点狗粮,这世上那有那么多白拣的好处,总不能当个吃软饭的吧?
就是说有,这又不是去戈壁滩上拣了块石头,不想把玩了藏个地方,活生生的人,怎么个藏法。玩的不好,和杨国庆一样,鸡飞狗跳不说,再把家散了,有意思吗?
脸面姑且不说,人老皮厚无所谓了。
但老赵又不想让任老师太过难看,索性就装懵,无非是随手办了个小事一时激动而已,过一段时间,不联系了,就过去了。
但任老师却不是这么想的。
老赵越是退缩,她越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越觉得不好,就越想弥补,越想尽力去完美,就越是放不下。
钻牛角尖和年龄无关。
所以,坚持每天早上问候,间或发两句自己的动态:
咋天家里来电话了,要我回去过年,可不想动。
单位发奖金了,永远是二等要么三等,谁让自己是副课老师?
儿子来电话了,托你的福,单位很关照。
过年我准备出去转转。你呢?
她偶尔发,老赵也回,就一个笑脸表情。但从不即时回,而是过那么几个小时:我不是在等你的信息,而是刷手机才看见的,只是出于礼貌。
事实上,女性在情感问题上,一旦有了明确的想法,会比男性要干脆利索的多。
任老师就病了。反正一学期快结束了,课也上完了,奖金也定型了,到了重打锣鼓重唱戏的时候,还有几天就放假了。
也是真的病了,重感冒而已,只是要吃药打针那种。上午熬了一上午,下午终于撑不住,自己打车去了医院,挂号、验血、要打点滴。
楼上楼下,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回跑,坐在输液大厅,不觉有些心酸。想找马大夫来,这妮子从g市回来就少见踪迹,偶尔来个电话,也是潦潦草草的应付,不知道忙什么,不就是酒钱还没有给吗,自己也没有催着要,真是小心眼。
有些昏沉,脑子里却是乱七八糟的事翻个不停。一时兴起,就拍个照片,只有一只手,手背上还扎了针,想发出去,还是算了。
点滴打完,快七点了,打车回家,外卖己放在门口,却是没什么胃口,小米稀饭只喝一半,蔬菜夹饼也只咬一口,又拍了个照片,和打点滴的那张一古脑发给老赵,然后上床睡觉。
“乍。病了?”终于有了回应。
“嗯。”任老师也简洁。
“严重不?吃饭没有?”终于多了两个字。
“不严重,没胃口。”废话,不严重能打点滴?吃没吃看不见?但还是语气淡淡的回。
“在那个医院?”又问。
烦。
“在家。”还是回了。
然后就没了消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是几个小时,亦或是几十分钟,手机终于有了反应,却是通话:“能起来吗?开门,我准备上电梯。”
麻溜爬起来,还故意把头发弄乱,站在门口处,静静地等。
终于有了电梯停靠的声音,不等敲门,直接打开。
兴许走的急。老赵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手里拎个塑料袋:“外面买的西红柿面片,趁热乎,吃一点。”眼里满是关切,嘴上却语气冷淡。
任老师瞅了老赵一眼,面容依旧,只是花白的胡茬分外显眼:“几天没刮脸了?”接过老赵手里的袋子,却朝茶几上一放,转身进了卧室。
老赵却没有跟进去,去厨房取了饭筷才叫:“出来吃点。”
喊了两遍却不应声,只好走过去,卧室门开着,人却蒙头。
掀开被子,却看到一张泪脸,梨花带雨那种,枕头都湿了一片,老赵叹口气,又去了卫生间,取两张面巾纸过来:“擦擦脸,起来吃饭。”
“扶我一把你会死?”杏眼含怒又嗔,人却爬了起来。
西红柿面片是老赵在麻将馆要的,时间有些久,早没了刚出锅的清亮,任老师低着头吃,眼泪又不争气的滴出来。
吃了一小碗,老赵还要盛。任老师摇一摇头:“够了,比平时吃的都多。”
却又突厄地问:“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为什么这么问。”老赵有些吃惊。
“告诉你,到今天为止,记事以来,抱过我的男人你是第五个。上大学第一次离家,抱了我的父亲和老师,再就是屈兵,还有我儿子。”任老师看着老赵,清澈如湖的眼睛里有了秋天红叶的倒影。
老赵不敢正视,任老师却拥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胸怀:“我只是太孤单…”
冰凉的唇印上了同样冰凉的唇,却只是雀啄一般,随即埋头在他胸前:“没有朋友,不敢有朋友,孤独,害怕,不知道向谁说,还装坚强。好想有个肩膀靠靠。刚才打点滴那阵,真的好心酸,孩子有父母陪着,大人有爱人陪着,就我是一个人,突然就想哭了,对不起。”
老赵轻扶任老师的肩膀:“我知道。都难。”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雕塑一般,眼睛都看向窗外,却是什么都看不清,偶忽有烟花闪过,紧接着就是各种声音,鞭炮的脆响,轰天雷的沉闷,礼花的噼里啪啦,搅动着夜的安宁。
“吃上药,好好睡一觉。”老赵要走:“明天还打吗,要不要我陪你?”
任老师嘴皮动了动,想说的话却终究开不了口:“不用,输液大厅和菜市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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