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糖霜惊变
顾家祠堂的铜漏滴到戌时三刻，苏瓷正蹲在灶房后巷刷洗药罐。
粗麻衣袖浸透了药渣，她望着掌心被烫出的水泡，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初入顾家时的光景。那时她刚及笄，顾夫人笑吟吟地递来绣着缠枝莲的绢帕：“苏姑娘跟着我，总不会亏待你。”
“夫人，药罐该换了。”她垂首将裂了缝的陶罐捧过头顶。
顾夫人指尖掠过她耳后，一枚鎏金耳坠滑进衣领：“明日替月婵梳头，她最怕梳头时吵闹。”
那夜顾月婵的闺房飘着糖霜香。
苏瓷跪坐在菱花镜前，看着少女将糖霜酥掰成小块：“阿瓷姐姐，这可是我求了御厨做的。”顾月婵的指甲染着凤仙花汁，轻轻划过她手腕：“听说你弟弟病了？我这儿还有半瓶补气膏。”
铜镜映出苏瓷骤然绷紧的下颌。
她想起病榻上的幼弟面黄肌瘦，顾夫人却将参汤倒进金鱼缸：“苏家丫头也配喝这个？”镜中顾月婵的笑意突然扭曲，她凑近苏瓷耳畔：“你猜…若我把你弟弟扔进护城河…”
“小姐！”丫鬟的惊呼声打断回忆。
苏瓷猛地回神，发现顾月婵的糖霜酥碎屑正落进药罐。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银簪——簪头刻着沈家暗纹，与昨夜柴房外捡到的半截断簪一模一样。
戌时七刻，顾家祠堂的青铜鼎渗出黑雾。
苏瓷盯着供桌上顾月婵的尸体，喉间糖霜酥签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验尸嬷嬷的银针刚刺入咽喉，针尖便凝出猩红的冰晶。
“砒霜中毒。”老嬷嬷的声音像生锈的刀，“但奇怪…这毒竟是从糖霜里渗出来的。”
苏瓷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半月前顾夫人赏的桂花糖，当时顾清弦亲手剥开糖纸：“阿瓷尝尝，这是我求了御膳房特制的。”此刻那糖纸正压在她妆奁底层，边缘沾着同样的青灰色毒粉。
“苏姑娘对此有何高见？”顾夫人扶着棺椁缓步而来，鬓间金步摇晃得人眼花。
苏瓷忽然抓起供桌上的糖霜酥，碎屑混着血水簌簌而落：“夫人不妨闻闻这个。”毒粉随风飘向顾夫人鼻尖，她脖颈处的沈家暗纹突然泛起紫光。
祠堂烛火骤灭。
苏瓷在黑暗中攥紧青铜铃铛，铃舌硌得掌心发疼。前世坠楼时听到的铃音与此刻重叠，她终于看清顾夫人袖中滑落的半截断簪——那分明是沈家嫡子冠礼时用的青玉簪！
次日寅时，苏瓷在柴房熬药。
药吊子咕嘟冒泡，她望着浮沫出神。昨夜从顾夫人妆奁找到的密信，此刻正压在药罐底下——信纸边缘的糖霜碎屑，与顾月婵房中的如出一辙。
“阿姐，我的药煎糊了？”院外传来幼弟虚弱的咳嗽。
苏瓷匆忙用湿布裹住手，药罐却还是溅出几点火星。五岁的阿宝蜷缩在墙角，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昨日被顾夫人罚跪时撞到石阶的。
“阿宝乖，姐姐这就换药。”
她撩开衣袖给他上药，却发现弟弟手臂内侧有道陈年疤痕。形状像极了顾家祠堂的青铜鼎纹，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痂。阿宝突然抽搐着抓住她手腕：“阿姐…我看见夫人往糖罐里放黑虫子…”
柴门突然被推开。
顾夫人端着鎏金托盘立于晨光中，盘中杏仁酥摆成并蒂莲的模样：“苏姑娘熬药辛苦，这是本夫人赏的。”苏瓷盯着盘中糖霜，突然抓起一把撒向空中——糖粒坠地时竟凝成细小的“死”字。
酉时末，苏瓷在祠堂后院晾晒草药。
青铜铃铛突然剧烈震颤，铃舌指向西厢房。她贴着墙根挪动，听见顾夫人与管家的密谈：“…再下一剂砒霜…那丫头太麻烦…”
月光漏过窗棂，照见管家袖中的青玉簪。
苏瓷的指尖抚过簪头暗纹，突然想起幼时在苏家祠堂见过的族谱——顾家嫡系血脉的图腾，正是这簪头上的三足金乌！她猛地回头，发现暗处站着个穿玄色衣袍的身影。
“影卫？”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石壁。
那人沉默着递来半块桂花糖，糖纸上的并蒂莲与顾夫人赏的一模一样。苏瓷突然扯开糖纸，内层竟用血写着“快逃”！
远处传来梆子声。
影卫突然掐住她脖颈，将毒药渡入她口中：“顾夫人让你死得明白些。”苏瓷挣扎时咬破对方手指，血腥味混着桂花甜香在舌尖炸开。濒死之际，她看清对方耳后胎记——与幼弟阿宝的一模一样！
亥时三刻，苏瓷攥着带血的桂花糖冲进祠堂。
顾夫人正在擦拭牌位，听见脚步声转身，手中檀木盒应声而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桂花糖，每块都掺着砒霜。
“你果然查到了。”顾夫人抚摸着牌位上顾月婵的名字，“当年你弟弟出生时，我就该把他…”
苏瓷突然抓起牌位砸过去。
檀木碎裂的瞬间，她看清底座暗格里的密信——顾夫人竟是沈家派来的暗桩！牌位背面刻着幼弟生辰八字，与阿宝襁褓中的血书分毫不差。
“阿姐…”阿宝的哭喊从院外传来。
苏瓷腕间铃铛突然炸裂，碎片割破掌心。她蘸着血在祠堂白墙上画出符咒，前世坠楼时见过的血色阵法浮现眼前。当顾夫人扑来的刹那，她将染血的桂花糖塞进对方口中：“尝尝你最爱的毒，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