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阎王
李常久乃临朐人士,为人朴实善良。一日,他携酒壶至野外,正悠然自得地享受着郊外的宁静。忽闻一阵旋风蓬蓬而来,那旋风在他面前盘旋不去。李常久心中一动,念及或许是有神灵经过,遂怀着敬重之心,将酒洒于地,当作对神灵的祭奠。此后,因有事他前往别处。行至路旁,一座宏伟的府邸映入眼帘。但见殿阁恢宏壮丽,气势非凡。这时,一位身着青衣的人从府邸内走出,径直来到李常久面前,十分热情地邀请他入府。李常久心中诧异,连忙推辞。青衣人却执意相邀,态度极为殷切。李常久疑惑道:“我与您素不相识,这莫不是弄错了吧?” 青衣人微笑着说道:“没错,就是请您。” 随即说出了李常久的姓名。李常久愈发好奇,问道:“这究竟是谁家的府邸?” 青衣人神秘一笑,只说:“您进去自然就知道了。”李常久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府邸。刚进一层门,便看到一个女子被手足钉在门上。他凑近一看,竟是自己的嫂子,顿时大惊失色。李常久的嫂子,手臂上生了恶疽,已经卧床不起一年有余了。他暗自思忖,嫂子怎么会在此处。心中不禁转疑,觉得此番被邀请或许来意不善,一时间心生畏惧,想要退缩。然而,青衣人在旁不断催促,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来到大殿之下,只见殿上坐着一人,头戴冠带,身着王者服饰,神态威严,气势逼人。李常久见状,连忙跪地,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王者命人将他扶起,和颜悦色地说道:“莫要害怕。我因往昔承蒙您野外的杯酒祭奠,想要当面致谢,并无其他缘故。” 李常久听后,心中稍安,但仍不知究竟是何缘由。王者又道:“您难道不记得在田野中洒酒祭奠的时候了吗?” 李常久这才恍然大悟,知晓眼前之人乃是神灵,连忙叩头说道:“适才看见嫂子受此严刑,骨肉亲情,实在让我心中悲痛。恳请大王怜悯饶恕她!” 王者神色严肃地说:“你这嫂子极为凶悍善妒,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三年前,你兄长的妾室难产,盘肠而生,她竟暗中用针刺在妾室肠上,致使其至今脏腑常痛。这岂是有人性天理的行为!” 李常久苦苦哀求,王者这才说道:“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她。你回去后要劝这悍妇改邪归正。”李常久拜谢后走出府邸,再看那门上,嫂子已然不见了踪影。他急忙赶回家中,去看望嫂子。只见嫂子卧于榻上,伤口的血染红了席子。此时,嫂子正因妾室不顺自己的心意,正在大声诟骂。李常久赶忙上前劝阻道:“嫂子,莫要再如此了!您今日所受的痛苦,皆是平日里忌妒心太重导致的。” 嫂子一听,顿时大怒,骂道:“你这小子,若真是个好男儿,又有房中娘子贤良如孟光,任由你东家睡、西家宿,也不敢吱一声。自是你在家里威风,可轮不到你来替你哥降伏我这老婆子!” 李常久微微冷笑一声,说道:“嫂子莫要生气,若是说起其中缘由,恐怕您想哭都来不及了。” 嫂子不屑道:“我又没偷王母箩筐里的线,也没跟玉皇案前的官吏眉来眼去,心中坦荡,有什么可哭的!” 李常久压低声音说道:“用针刺人肠子,该当何罪?” 嫂子听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忙追问这话的缘由。李常久便将在那府邸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嫂子听后,吓得浑身颤抖,泪水纵横,哭着哀求道:“我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眼泪还未擦干,竟觉得疼痛顿时止住了。十日后,嫂子的病就痊愈了。从那以后,嫂子彻底改变了以往的行为,变得贤良淑德。后来,妾室再次生产,肠子又脱垂出来,那根针还赫然在上面。将针拔去后,妾室的肠痛也渐渐好了 。
2土偶
沂水有一马姓男子,娶了妻子王氏,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感情深厚,日子过得甜蜜又安稳。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马氏早早地便去世了,只留下王氏一人,独守空闺。王氏的父母心疼女儿年纪轻轻便守寡,想着劝她改嫁,另寻良人。可王氏心意坚定,发誓绝不改嫁,一心要为丈夫守节。婆婆见她年轻,也于心不忍,劝说道:“孩子,你这份心意固然是好,可你年纪尚小,又没有子嗣。我见过不少女子,起初勉强坚守,到最后却落得个被人耻笑的下场。依我看,你不如早早改嫁,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王氏听后,一脸严肃,坚决地以死起誓,表明自己守节的决心,婆婆见此,也只好由着她去了。王氏请来了塑工,依照丈夫的模样,精心塑了一尊土偶人像。此后,她每天都会对着土偶像,像丈夫在世时那样,供奉祭品,虔诚祭奠。一天晚上,王氏正准备就寝,忽然看见那尊土偶人像伸了伸懒腰,从供桌上走了下来。王氏又惊又怕,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那土偶人瞬间暴长,身形变得和真人一般高大,仔细一看,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丈夫。王氏吓得大声呼喊母亲,丈夫的鬼魂连忙制止她:“别喊。我感念你对我的深情厚意,在阴间也为你感到心酸。咱们家有你这样忠贞的女子,几代祖宗都觉得光荣。我父亲生前有损阴德,本该没有子嗣,所以才导致我早早夭折。地府的神明念你坚守苦节,所以特意让我回来,与你生一个儿子,好延续马家的香火。” 王氏听了,泪水夺眶而出,与丈夫相拥而泣。当晚,二人如往常夫妻一般,恩爱缠绵。鸡鸣破晓时分,丈夫的鬼魂便起身下床,离开了房间。此后,每个夜晚,丈夫的鬼魂都会前来与王氏相聚,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王氏渐渐感觉腹中微微有了动静。一日,丈夫的鬼魂却突然哭泣着对王氏说:“我的期限已满,马上就要与你永别了!” 说罢,便消失不见了。起初,王氏并未将此事告诉他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再也隐瞒不住,这才私下里将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满心怀疑,觉得此事荒诞不经。可观察女儿的言行举止,又不像在说谎,心中十分疑惑,不知如何是好。十个月后,王氏果然生下了一个男孩。她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听到的人无不偷偷嘲笑,认为她在胡言乱语。王氏也百口莫辩,心中十分委屈。村里有个里正,向来与马家有过节,听闻此事后,便向县令告发了王氏。县令将王氏及邻居们拘来审讯,邻居们都说没发现什么异常。县令听闻传言,说鬼的孩子没有影子,有影子的便是假的。于是,他让人把孩子抱到太阳底下,只见孩子的影子淡淡的,如同轻烟一般。县令又刺破孩子的手指,取了血滴在那尊土偶人像上,血立刻渗了进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再取血涂在其他土偶上,一擦便掉。县令这才相信了王氏的话。孩子渐渐长大,长到几岁时,他的容貌、口鼻、言行举止,无一不像马氏。众人这才消除了心中的疑虑,纷纷感叹王氏的忠贞和这段奇缘 。
3长治女子
在潞州的长治县,有个名叫陈欢乐的人,他有个女儿,生得聪慧美丽,在邻里间小有名气。一日,一个道士来到此地行乞,路过陈家时,瞧见了陈家女儿,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便转身离去。自那之后,道士每日都手持钵盂,在陈家附近的集市上徘徊。这天,正巧一个盲人从陈家出来,道士见状,赶忙追上去与盲人同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您从何处来呀?” 盲人回答道:“刚从陈家推算命运回来。” 道士接着说:“听闻他家有个女儿,我有个中表亲想求娶为妻,只是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盲人便将陈家女儿的生辰告诉了道士,道士谢过之后,便与盲人分别离去。过了几日,陈家女儿正在房中刺绣,忽然感觉双脚一阵麻痹,这麻痹之感迅速向上蔓延,从大腿一直延伸到腰腹。紧接着,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重重地摔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苏醒,意识也开始恍惚恢复,能勉强站立起来。她想着要赶紧把这奇怪的症状告诉母亲,于是便朝着门外走去。可当她踏出房门,却惊异地发现,眼前竟是一片茫茫的黑色波涛,只有一条如丝线般的小路蜿蜒在波涛之中。她吓得连忙往后退,回头再看自家的房屋,已然被这黑水淹没。她又望向四周的道路,发现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那个道士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她心中害怕,便远远地跟在道士身后,期望能遇到同乡,好诉说自己的遭遇。走了几里路后,她突然看到了熟悉的村舍,仔细一看,竟是自家的大门。她大为惊讶,心想:“我跑了这么远,竟然还在村子里。为何刚才会如此迷失方向,像在梦中一般!” 她满心欢喜地走进家门,却发现父母都还未回来。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刚才绣了一半的鞋子,还放在榻上。她只觉得自己奔波得疲惫不堪,便坐到榻上休息。这时,道士突然走进房间,陈家女儿大惊失色,想要逃跑。道士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将她按倒在地。陈家女儿想要呼喊求救,却发现自己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道士迅速拿出一把利刃,残忍地剖开了她的胸膛,取出了她的心脏。陈家女儿只感觉自己的魂魄飘飘悠悠地离开了身体,站在一旁看着。此时,她发现周围的家舍全然变了模样,只剩下崩塌的悬崖,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只见道士将她的心血点在一个木人身上,又反复掐指念咒。陈家女儿只觉得那木人竟渐渐与自己合为一体。道士叮嘱道:“从今往后,你要听我差遣,不得有误!” 说完,便将木人佩戴在身上。陈家发现女儿失踪后,全家上下惊慌失措,四处寻找。后来,他们寻至牛头山,才听到村里人的传言,说岭下有个女子被剖心而死。陈欢乐急忙奔去查看,果然是自己的女儿。他悲痛欲绝,哭着向县令报案。县令立刻下令拘捕岭下的居民,对他们逐一严刑拷打,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无奈之下,县令只好先将这些嫌疑犯收押,等待后续审问。此时,道士已经走到几里外,坐在路旁的柳树下。他忽然对陈家女儿的魂魄说道:“现在派你去执行第一个任务,去城里侦查审讯犯人的情况。到了那里,你要隐身躲在暖阁之上。倘若看到官员要用印,你必须立刻躲避,切记不可忘记!限你辰时去,巳时回。晚一刻,我就用一根针刺你的心脏,让你剧痛难忍;晚两刻,刺两根针;要是晚到三刻,就会让你的魂魄消散!” 陈家女儿听了,吓得浑身颤抖,却又不敢违抗,只得飘飘然前往县城。眨眼间,她便来到了官府衙门,按照道士的吩咐,潜伏在暖阁之上。此时,岭下的那些嫌疑犯正跪在堂下,还未开始审讯。就在这时,官员正要在公文上盖印,陈家女儿还没来得及躲避,印匣已经打开。她只觉得自己的身躯变得沉重绵软,那纸格似乎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发出 “嚗然” 的声响。这声响在寂静的大堂上格外突兀,满堂之人都惊愕地四处张望。官员下令再次盖印,又是同样的声响;第三次盖印时,陈家女儿竟从暖阁上翻坠下来,众人都听到了这动静。官员站起身来,对着空中祈祷道:“若是冤鬼,不妨直接现身陈述,我定会为你昭雪冤屈。” 陈家女儿哽咽着现身,将道士杀害自己、驱使自己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官员立刻派差役前去抓捕道士,差役赶到柳树下,道士果然还在那里。他们将道士捉回衙门,一经审问,道士便供认不讳。那些被冤枉的人也得以释放。官员问陈家女儿:“你的冤屈已经昭雪,你打算去哪里呢?” 陈家女儿回答道:“我想跟随大人。” 官员说:“我衙门里没有地方安置你,你不如暂时先回自己家。” 陈家女儿沉默了许久,说道:“这官府衙门就是我的家,我要进去了。” 官员又问了几句,却再也听不到回应的声音。官员退回到内宅,这时,夫人恰好生下了一个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