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忠微微颔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热气氤氲中,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陈琥身上。
这位长安门之战的主角,此刻正与中垒将军裴阔谈笑风生。两人举杯相对,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暗藏玄机。
“克俭为不少志怪故事作序,京中名声大噪啊。”陈琥放下酒杯,眼角带笑。
裴阔连忙摆手,神情谦逊:“百无聊赖地打发时光,帮衬几个穷困作者罢了。说来惭愧,也是为了打发时间。”
“哈哈,我也爱看这些,《列异传》都翻了十遍不止。”陈琥笑道,“每每读来,都有新的感悟。”
卫忠听着两人的对话,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这番话听似寻常,实则暗含机锋。就像后世人见面聊天气一般,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说起来”裴阔忽然压低声音,“王司马在长安门大破孟谋,死了那么多人,不怕闹鬼吗?”
席间气氛骤然一滞。
陈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随即恢复如常:“区区亡魂,何足挂齿?”
“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裴阔意有所指,目光在席间扫过。
陈琥放下酒杯,神色渐冷:“克俭有话不妨直说。”
“同心协力,方能立足。”裴阔直言不讳,手指轻叩桌面,“主事之人就在眼前,王司马今日赴宴,想必心中已有定论?”
陈琥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卫忠看在眼里,不禁暗自思量。陈琥此举,分明是在待价而沽。自长安门之战后,他已成为香饽饽,慕容辉、慕容翊必然争相拉拢。
但卫忠觉得,陈琥未必会投靠江北。
黄河天堑,南北分野。陈郡人陈琥若去蓟城,无异于自寻死路。孟谋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更何况,陈琥在金陵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断不会轻易放弃。
“人心散了。”卫忠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远处的歌姬身上。
裴阔闻言,拍案而叹:“王室将衰,人心自然涣散。我只想为金陵卫留些底子,可惜”
话未说完,上首慕容翔举杯,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众人纷纷应和,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卫忠放下酒杯,继续观察席间众人。每个人的表情、动作,都透露着不同的心思。
韦昂远远举杯示意,卫忠回敬一杯。这位老将如今也算是太尉府名将了,两场胜仗躺赢,混得风生水起。只是那眼神中的得意,却难掩几分心虚。
陈直独自闷酒,眉头紧锁,看起来一脸郁闷。想起初见时的客气,再看如今的冷淡,卫忠不禁感慨。利益当前,情谊难存。那紧握酒杯的手,似乎在诉说着某种不甘。
苟达坐在慕容翔身边,笑语不断。作为第一个投靠的禁军大将,他的前程无可限量。只是那谄媚的笑容下,藏着多少算计,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想到苟达的经历,卫忠暗自摇头。从石鉴到慕容翔,再到慕容晃、慕容震,又回到慕容翔麾下没有门第,只能靠脸皮厚了。这样的人,最是善于见风使舵。
丝竹声渐起,一队美姬翩然入场。轻纱曼舞,歌声婉转,为这场夜宴增添了几分旖旎。
“大人,请用酒。”侍女又来添酒,卫忠却摆了摆手。
他望着眼前的歌舞升平,心中思绪万千。觥筹交错间,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这场夜宴,不过是一场权力的博弈。
自己的前程在何方?
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心头。
扬州虽好,但若拿不到实权,也是枉然。当务之急,还是要在慕容翔这里站稳脚跟。
若实在不成,也只能等天下大乱,另谋出路了。
“卫将军,近来可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卫忠的思绪。
抬头望去,却是许久不见的刘昭。这位曾经的同僚,如今也在卫府谋得一官。
“托张兄的福,还算安好。”卫忠举杯相迎,“只是这金陵,怕是要不太平了。”
刘昭神色一凛,压低声音:“确实如此。听说江北那边”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喧哗声传来。原来是有人醉倒在席间,被人搀扶着退了出去。
卫忠望着那人踉跄的背影,心中暗叹。这醉酒,或许是真醉,或许是装醉。在这样的场合,有时候装醉反而更安全。
夜色渐深,歌舞依旧。
卫忠举杯自饮,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布局。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找到立足之地。
乱世之中,一步错,步步错。
每一步都要走得稳妥。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太尉府的灯火依旧明亮,却掩不住人心的暗影。
卫忠起身告辞,走出大门时,夜风微凉。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他抬头望天,繁星点点。
这金陵的夜,还要持续多久?
没人知道答案。
但卫忠知道,自己必须在这场风暴来临前,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夜色渐深,太尉府的灯火渐渐暗淡。这场夜宴终究要散场,但暗流涌动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酒香袅袅,乐声悠扬。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觥筹交错,觞盏相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轻盈的身影在灯光下翩翩起舞,衣袂飘飘,如同天上的仙子降临人间。
卫忠端坐案前,目光平静地望着眼前的歌舞。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思绪却早已飘远。这些舞姬的舞姿确实不俗,想必是慕容翔特意从金陵挑选而来。
在这个时代,舞姬就如同家具般可以随意置办。战乱频繁,灾害不断,许多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自卖为奴,成为大族的奴仆。想到这里,卫忠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
音乐渐渐变得欢快起来,铜钹声清脆悦耳,琵琶声婉转动人。舞姬们的动作也随之变得奔放,如同展翅的飞鸟般轻盈灵动。她们在宾客间穿梭,时而翩若惊鸿,时而婉若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