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马车缓缓驶入侧门时,已夜色沉沉。
檐下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将宁舒蕴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大小姐可算回来了!”燕儿提着裙摆从廊下小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件狐裘,“老夫人问了三回了,说您受了惊,要立刻请太医来看看。”
宁舒蕴摇了摇头,唇角弯起一抹浅笑:“不必了,宫里太医已经瞧过了,并无大碍。”
她脚步轻快地踏上石阶,连斗篷被树枝勾住都没察觉。
直到燕儿“哎呀”一声替她解开,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今日怎么”燕儿歪着头打量她,“明明遇着那样吓人的事,倒像是捡了宝似的。”
宁舒蕴指尖轻抚过腕间淤青,那里还残留着玄甲将军掌心的温度。
她抿唇一笑,没有解释。
正厅里,苏老夫人正捧着太后赐的羊脂玉观音细细端详。
见宁舒蕴进来,连忙招手:“快来看看,这观音像雕得多精致。”
玉观音通体莹白,宝相庄严。
“怪道蕴丫头气色好了许多。”苏老夫人突然抚掌笑道,“这御赐的宝物果然有灵性,才请回来半日,就把病气都驱散了。”
苏菀菀正巧进来听见,扑哧一笑:“祖母说得是。表姐自打捧了这观音回来,眼睛都比往日亮了几分。”
宁舒蕴垂眸浅笑,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让她心头发烫的,是那个戴着玄铁面具的人。
夜半三更,宁舒蕴的闺房。
北风呼啸着拍打窗棂,屋里冷得像冰窖。
宁舒蕴裹紧了锦被,第七次起来关窗。
只是这次彻底锁住了窗子。
因为她知晓,今夜他不会来了。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寿宴上那个玄甲覆面的身影。
宽肩窄腰的轮廓,扶她时熟悉的力道,还有那声几不可闻的“嗯”。
他明明认出了她,为何不来寻她?
接下来的日子,关于玄甲将军的传闻如雪花般飘进苏府。
“听说周将军在朝堂上当众驳斥宁大人,说他在户部账目上动手脚呢!”程姚媛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听人说,宁大人那张脸,气得跟猪肝似的!”
宁舒蕴指尖一颤,“他们当庭争执?”
“何止!”程姚媛瞪大眼睛,“听说周将军说话极为难听,把你父亲气得当场摔了笏板。圣上龙颜大怒,罚了你父亲三个月俸禄呢!”
宁舒蕴死死攥着手指,指节发白。
她日日等他,他倒好,跑去朝堂上和宁明诚吵架?
又过了两日。
苏菀菀带回更惊人的消息。
“表姐!出大事了!”小丫头跑得钗环散乱,“玄甲将军在醉仙楼和你弟弟打起来了!听说把宁鸿朗揍得鼻青脸肿,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啪!”宁舒蕴将手中的茶盏摔个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
“好好好!”她怒极反笑。
有本事闹得满城风雨,却没胆子来见我一面?
翌日清晨,宁舒蕴起了个大早。
她让燕儿找出那套最华贵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发间簪了十二支金镶玉的簪子,连指甲都新染了凤仙花汁。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燕儿看得目瞪口呆。
宁舒蕴对镜抿了抿口脂,朱唇轻启:“堵人。”
春熙街是通往皇宫的必经之路。
宁舒蕴的马车不偏不倚停在了路中央,八宝香炉里青烟袅袅,熏得车厢里暖香袭人。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小姐”燕儿紧张地绞着帕子,“是玄甲军的队伍”
宁舒蕴掀开车帘一角。
只见长街尽头,一队黑甲骑士踏着晨光而来。
为首之人玄铁覆面,肩披猩红大氅,在朝阳下宛如战神临世。
队伍行至马车前十丈处,骤然停住。
周重云抬手示意部下止步,他眯起眼睛,看着那辆挡路的奢华马车。
街上一时静得可怕。
两旁的商贩早已躲进店里,连鸟雀都噤了声。
玄甲军众将士面面相觑,不明白主帅为何突然停下。
更不明白那辆明显是故意挡路的马车里,坐着何方神圣。
对峙无声地持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