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祯带着残部逃至德胜门,谁知德胜门城门紧闭,守军不开门。李国祯只得又带着残部绕行至朝阳门。一路上,他看到许多百姓也在往城里逃难,场面混乱不堪。
当他终于抵达朝阳门瓮城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
三百余披甲精骑整齐列阵,与逃难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个士兵都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杀气。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马匹喷着白气,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瓮城内还停着数十辆马车,装满了行李物资。四周有净军巡逻把守,秩序井然。
“这是”李国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还未等他回过神,就见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大步走来,操着浓重的辽东口音:“可是李总戎?在下护卫大营副将吴三辅,奉抚军总督太子令,征调总戎家丁!李总戎请速去阜成门觐见!”
“太子?抚军总督?”李国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三辅没有多言,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几个兵丁抬来一个箱子,打开后,白花花的银锭刺得人眼晕。这些征兵赏银足有数千两之多。
“每人预支十两,上阵一天另算一两。”吴三辅简短说道。
李国祯不敢耽搁,让家丁们登记领银,自己则匆匆赶往阜成门。一路上,他看到许多街巷里都排起了长队,都是来应募的百姓。
“太子殿下早有准备啊”李国祯暗暗感叹。
来到阜成门城楼下,李国祯远远望见城楼前排起的长队,蹙眉驻足。
那条通往城楼的石阶上,朝廷命官们衣袍飘飘,结成了一条移动的长龙。平日里那些惜财如命的官绅,此刻竟然争先恐后地往上挤,生怕落在人后。
“真是奇了”李国祯喃喃自语,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就看到了全副武装的朱纯臣。这位成国公穿着祖传的明光铁甲,胸前挂满勋章,本该威风凛凛,此刻却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襄城伯来得正好!”朱纯臣也看到了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摘下头盔擦汗,“快替我巡城吧,本公都快累死了”
“究竟是什么情况?”李国祯好奇地问。“听闻太子殿下在城楼上?”
“正是,是太子殿下招你觐见?”
李国祯微微颔首:“是啊,所以我特地赶来这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那长长的队伍。
朱纯臣欲言又止,拉着李国祯往一旁走了几步:“大人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来捐军饷的。”
“捐军饷?”李国祯眉头紧蹙,“前些日子圣上下旨让捐饷,这些人不都说囊中羞涩、家底空虚吗?怎么今日”
话音未落,一阵嘈杂声传来。武清侯李国瑞从城楼上疾步而下,手中晃动着一份令旨,笑容满面地朝众人炫耀:“诸位,我已经拿到千岁爷的令旨,这就趁机去大沽口看看情况!”
李国祯心中疑窦丛生。一向谨慎的武清侯,何时变得如此张扬?捐军饷就能得到调任令?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门道?而且是去大沽口,大沽口不是在天津么?现在李自成打到京城脚下了,不守城去大沽口看什么情况?
他快步上了城楼,却被一个净军拦住:“千岁爷有令,捐输军饷需按次序来。不得插队!”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周泽睿正站在队伍中央,神情焦虑地朝四周张望。这位一向以清廉著称的官员,竟也加入了捐输大军?
“敬夫!”李国祯唤住他,“你不是前几日还在变卖藏书吗?哪来的钱捐输?”
周泽睿面色尴尬,手中的扇子不停摇动:“下官下官把珍藏的古籍卖给了龚孝升”
“龚孝升?”一旁的太监突然插嘴,“那位大人方才还说,为了国事已经把横波夫人转手”
此言一出,李国祯如遭雷击。龚鼎孳竟然舍得卖掉顾横波?那位他视若珍宝的名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城楼上人声鼎沸,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喊价声。李国祯站在楼下,望着那些平日里惜财如命的官员们争相捐输的场面,只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疯了吗?”他低声自语。
恰在此时,一阵骚动从城楼上传来。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官员从楼上跌跌撞撞地冲下来,脸色煞白,手中紧攥着一纸文书。
“张大人,您这是”有人上前询问。
那官员置若罔闻,直接冲向城外。路过李国祯身边时,他听到对方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晚了一步”
李国祯正要追问,朱纯臣已经凑了过来:“那是张寅,本该接替大沽口防务的。如今李国瑞抢先一步,他这差事怕是”
话未说完,又一阵喧哗声响起。只见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赶来,手里还攥着银票。
“可还来得及?”为首的商人气喘吁吁地问。
“千岁爷说了,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说。”一个小太监笑眯眯地接话。
李国祯愣怔在原地,这才离开京城几天啊?短短几日,京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就都这么不爱钱财爱大明了呢?
太阳渐渐西斜,城楼上的队伍不见减少。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甚至带着家眷,连夜赶来。
朱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大人,事态不同寻常啊。您看那边”
李国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武将也混在文官队伍中。这些平日里刚直不阿的将领,此刻竟然也低眉顺眼地排着队。
“这是要变天的节奏啊”朱纯臣压低声音。
李国祯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城楼上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上。那道身影虽然年轻,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感。
城楼上,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千岁爷明察秋毫!”、“还是千岁爷想得周到!”
忽然,一阵风吹来,带起地上的尘土。李国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当他再次望向城楼时,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但那些官员依旧前赴后继地涌上城楼,仿佛那里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急切和焦虑,生怕错过了什么机会。
“襄城伯大人,”朱纯臣望着呆呆发愣的李国祯再次开口,“您不上去看看?”
李国祯摇了摇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他总觉得这场面透着诡异。那些平日里明哲保身的官员,今天怎么都变得如此疯狂?一切都太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