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九门外七十六个城门的守将们陆续赶到克难营，他们脚步匆忙，面带期待。五千两白银的诱惑实在太大，足以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将领们放下身段。
初春的寒意还未散尽，料峭的风裹挟着细密的尘土，拂过营地里高高飘扬的旗帜。克难营的饭点到了，灶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朱慈烺正与火铳局的太监们围坐在一处开阔地带。他们就地而坐，每人面前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中间几个大瓷盆里盛着炖得酥烂的肥肉，香味四溢。这些伙食都是让黄大宝专程从城外炒豆儿胡同的酱园里采买的。
“诸位莫要拘束。”朱慈烺夹起一块油光发亮的肥肉，轻轻塞进馒头里，递给身旁的太监，“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兵。”
那太监双手微颤，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殿下，这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朱慈烺轻笑着摇头，目光扫过周围局促不安的太监们，“克难营上下一心，自当同甘共苦。”
说着，他又挨个给其他人递上塞满肥肉的馒头。一群太监看着手中的馒头，眼眶泛红。在宫里当差多年，他们还从未受过这般优待。
营地里飘散着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朱慈烺端起酒杯，看着眼前这群忠心耿耿的属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都是本宫的亲信，将来到了江南，十二州、四境、八方的巍峨天子府，必从你们中选拔。”
“谢殿下恩典”太监们纷纷跪地叩首，有人已经抑制不住啜泣起来。
正在这时，守门将领们被带到了这里。看到太子和一群净军席地而坐，吃着再普通不过的饭菜，这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将领们顿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都别站着了，一起用饭。”朱慈烺招呼道，仿佛没看见他们脸上的尴尬。
将领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坐下。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过递来的馒头，不时偷瞄太子的神色。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军号声，那是城墙上的将士在轮换防守位置。
朱慈烺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诸位将军日夜坚守城门，辛苦了。”他的声音不疾不徐。
众将纷纷拱手道：“殿下言重了，守城乃我等分内之事。”
“关宁援军就要到了。”朱慈烺轻声说道，“四万铁骑，不日即可抵达。”
此言一出，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声。有人激动地握紧了拳头，有人则默默擦去额头的汗水。就连一向沉稳的吴三辅，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但朱慈烺很快又说道：“然而，诸位也该明白，关宁军的到来只是暂时的解围。”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父皇已经决定，待吴三桂抵达后，即刻启程南迁。”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将众人方才的喜悦浇灭。
“江南水网密布，地势险要，正适合休养生息。”朱慈烺继续说道，“诸位都是朝廷栋梁之才，自然要随行。本宫已命人收拾了清馥殿，用于安置你们的家眷。”
他从旁边朱纯杰手中拿过一份名册：“每个城门赏银五千两，这是明后两天的战饷。至于如何分配，由你们自行决定。”
李若琏忽然站了出来，他那张布满胡须的脸上写满了忧虑：“殿下，末将斗胆请问，若是吴三桂未到之前城破，该当如何？”
朱慈烺不答反问：“李指挥以为，这北京城还能守几日？”
李若琏沉吟片刻：“在殿下到来之前，末将以为最多两日就将不守。如今有殿下坐镇，当可守五到七日。”
“那就足够了。”朱慈烺嘴角微扬，“五日之内，吴三桂的铁骑必到。流贼不过十万人马，如何能围得住四十八里城池？”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杂乱的喊叫声。朱慈烺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报！”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禀太子殿下，探子来报，闯贼大军已抵达昌平，预计明日便会抵达城下！”
厅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朱慈烺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道：“明日首战，本宫已备下三十万两白银，用于犒赏将士。”
又转向火铳局的太监们说道：“诸位加紧训练。明日守城，本宫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克难营的实力！”
“是！”太监们齐声应答，脸上满是斗志。
”各城门守将随本宫到豹房议事！”
城门守将众人一同前往豹房，朱慈烺又命黄大宝速去通知吴襄前来议事。朱慈烺站在舆图前，指着昌平的位置：“流贼既已到此，明日必有恶战。诸位可有良策？”
李若琏率先开口：“殿下，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有殿下的克难营在，加上充足的赏银，首战当可取胜。但闯贼必会准备攻城器械，以我军现有兵力，难以四面防守。因此，末将认为应当立即着手加固城防。”
吴三辅接着说道：“确实如此。末将建议，可在各城门处增设拒马，并在城墙上多备火油、滚木。另外，城内百姓也可发动起来，协助守城。”
朱慈烺微微颔首：“两位说得有理。”他转向其他将领，“本宫命令，即刻关闭各城门，除紧急军情外，任何人不得进出。各城门守将要严加盘查，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拿下。”
“遵命！”众将齐声应道。
“战事瞬息万变，若五日后，吴三桂的铁骑未能及时赶到，众将可还有何良策？”朱慈烺又问道。
“殿下。”李若琏向前一步，神色凝重，“末将以为，或可放弃外城，集中兵力死守内城。”
朱慈烺转过身来，目光如炬：“放弃外城？”
“是。”李若琏毫不退缩地与太子对视，“北京内外共十六门，若分散防守，每座城门能分到的守军不过千人。与其这般被动挨打，不如”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谨慎：“引闯贼老营入城。”
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详细说说。”朱慈烺在案前坐下，示意李若琏继续。
“末将建议集中兵力，重点防守崇文、正阳、宣武三门。”李若琏的声音沉稳有力，“以正阳门瓮城为最后据点。”
“为何如此笃定他们会选这三门？”朱慈烺眯起眼睛。
李若琏的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臣乃顺天府人，对这城中地形了如指掌。外城商铺林立，闯贼必定不会让那些乌合之众先入城。这三门附近楼宇密集，地形复杂，对火炮的发挥有极大不利。闯贼老营若要入城，必从此处。至于外围，他们多半会派新附军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