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不算小，小半天下来，也只是逛完了一半。不知不觉间，柳婉婉来到了府中收藏兵器的库房。
柳婉婉站在聚兵阁的兵器房中，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兵器。铮亮的刀剑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檀香，是记忆中最熟悉的气息。
长枪、长剑、短刀、鞭、戟，每一件都承载着她年少时的梦想。她的指尖在一柄青铜剑上停留，这是父亲送她的第一件兵器，剑柄上的龙纹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能看出当初的精致。
“当初若是不听母亲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记忆中母亲跪在她面前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那是她第一次见母亲如此失态。
她天资卓绝，在师门中无人能及，练武时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像父兄那般上阵杀敌。那时的她，眼中只有刀光剑影，耳边尽是金戈铁马。
可西陲一役，父兄阵亡。
她得知消息，从云岫山匆匆赶回来。母亲跪在她面前，泪水打湿了衣襟。“婉婉，你是我最后的骨肉了，求你放下兵器吧”
她向来不听母亲的话，偏偏那一次听话了。
放下兵器，学着掌家理事。每日晨起，不再是习武，而是查看账册；不再是练剑，而是处理家务。
一年前，她嫁入了秦府。那是母亲千挑万选定下的亲事，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在她嫁入秦府半年后，镇南侯府无端被灭门。
柳婉婉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官府查出是东都密探所为，说是为了报复父亲当年在东都战场的大捷之仇。
但这个结果太过牵强。
探子要在京城扎根何其困难，怎会为了一时之气倾巢而出？更何况，若真要报仇，为何不在父亲活着时动手？他们动手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杜嬷嬷领着四个新买来的丫鬟站在门外，轻声道：“小姐，这是今日挑选的四个丫鬟，都识得字，请小姐过目。”
柳婉婉收回思绪，转身走向门口。阳光从窗棂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四个丫鬟站在光影交错处，看起来都很年轻。
四个丫鬟齐齐下跪，“见过小姐。”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怯生。
“起来吧。”柳婉婉的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左边的丫鬟眉清目秀，举止大方；第二个看起来机灵活泼；第三个稳重沉静；最右边的虽然低着头，但能看出有几分英气。“你们都识字？”
“回小姐的话，奴婢们都读过几年书。”最左边的丫鬟答道，声音清晰，吐字清楚。
最右边那个英气的丫鬟怯生生道：“奴婢曾读过《诗经》，也学过作诗，但不知是否合小姐心意。”
柳婉婉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她转向杜嬷嬷，“劳烦嬷嬷教导他们规矩。”
“多谢小姐。”四人又是一礼。
“名字可有了？”
“还请小姐赐名。”
柳婉婉看着窗外的梅花，随口道：“就叫梅兰竹菊吧。”这些名字普通，但也正合她意，既不张扬，也不会引人注目。
四个丫鬟欢喜应下，杜嬷嬷领着人下去了。
看着丫鬟欢快的背影，柳婉婉才觉身上渐渐回暖，心中寒意稍散
夜深了，柳婉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每当她快要睡着时，梦魇便会袭来。母亲倒在血泊中的面容，嫂子护着侄儿时绝望的眼神，还有那满地的鲜血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后背一片冰凉。
“为什么”她坐起身，靠在床头，颤抖的手指绞着被角。回想着当日现场的种种细节，凶手的手法极其狠辣，每一刀都带着刻骨的恨意。这不像是输了一场仗的简单报复。
东都军队又不是第一次败仗，当年父兄斩杀他们三万精锐，也不见他们如此疯狂。柳婉婉皱起眉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为何这一次，竟要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杀光柳家老小？这其中必有隐情。
天色微明时，翠环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看到床上的人时，她愣了一下：“小姐，您您怎么这般憔悴？”
柳婉婉抬眼看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一片青黑。翠环连忙上前，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小姐可是一夜未睡？”
“无事。”柳婉婉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去准备早膳吧。”
翠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红着眼圈退了出去。她以为小姐是因秦东阳的绝情而伤心，却不知柳婉婉心中所想的，是那些未解的谜团。
用过早膳不久，柳世宁便带着柳家子弟要前往秦府搬嫁妆。那些檀木桌椅、金丝绣屏风，但凡礼单上列着的，一件不落全都要装车。
秦府前院一片混乱，搬运的人来来往往，秦老夫人站在廊下，看着自己心爱的物件被一件件搬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造孽啊，我的东西啊！真是家门不幸，娶了这样不孝的儿媳妇”
她的哭声引来不少看热闹的邻居，纷纷探头张望。柳世宁听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茶盏被震得跳了一下：“老夫人这话说得不对！”
他环视四周，提高了声音：“我侄女是如何孝顺，左邻右舍都看在眼里。这些年她如何照顾秦家，秦家上下心里都清楚。”
“倒是你们秦家，新婚之夜便让新郎出征，回来却要另娶他人。还请了一堆人来要休妻，想占我侄女的嫁妆，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秦老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眼睛却死死盯着下人们正在搬运的那扇檀木金丝屏风。那是她最喜欢的物件，平日里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
“这面屏风必须留下！”她突然冲上前去，死死抱住屏风不放，“这是我最喜欢的”
柳世宁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老夫人可想清楚了，这是太后赐给婉婉的陪嫁，侵占御赐之物，你们秦家担得起这个罪名？”
秦东阳连忙上前拉住母亲：“娘，别闹了，让他们带走便是。”他的声音低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秦老夫人被儿子拖住，却仍不依不饶地叫嚷：“那贱人从此就是弃妇，看她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就算有人愿意娶她，还不是看中了世袭国公之位！”
柳世宁怒极反笑：“这事就不用老夫人费心了。圣旨一下，我侄女便与秦家再无瓜葛。”
“你！”秦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柳世宁的手都在颤抖，“你们柳家”
秦东阳按住母亲的手，目光却落在柳世宁身上：“你回去告诉她，但愿她将来不会懊悔。”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放心，绝对不会。”柳世宁冷冷丢下一句，便命人继续搬运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