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的脸庞,两条麻花辫随意地搭在肩上,一双大眼睛中满是关切。
“大姐”融合了两世记忆的王楠轻声应道,“我没事。”
“你这孩子,非要去田里干活。”大姐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不,中暑了吧?你是知识分子,就该好好看书学习。”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来,照在大姐布满老茧的手上。王楠心中一酸,这双手承担了太多本不该她承担的重担。
“去洗漱吧,待会还要给弟弟妹妹辅导功课呢。”大姐递过来一支已经用得很短的牙刷。
王楠接过牙刷,小心翼翼地挤上一点点牙膏。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每一样东西都要精打细算地使用。
洗漱完回到屋里,王文和王绘已经坐在低矮的木桌前等着了。桌上摆着几本破旧的课本,封面都已经卷边发黄。
大姐端来一盆切好的红心番薯和一碗咸菜,这就是今天的早餐。
“又是番薯”王文撇着嘴抱怨道。
“我去找二婶借钱买肉,她不肯借。”大姐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说咱们家已经欠了太多债。”
“番薯挺好的。”王楠笑着安慰道,“红心的最甜。”
“哥,你在城里读书,是不是天天能吃肉啊?”王文眼巴巴地问,小脸上写满了羡慕。
“让我天天吃肉吧!”王文扯着嗓子喊道,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看着其乐融融的弟弟妹妹,大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王楠注意到,她的眼角有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吃完饭,大姐匆匆出门去了,留下一室沉寂。
王楠抬头看了看斑驳的土墙,又低头看着手中泛黄的课本。屋里剩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只能各自抱起书本,试图在这闷热的夏日专注于学习。
蝉鸣声透过开着的木窗传进来,夹杂着远处孩童嬉闹的声音。王楠翻开卫校的课本,厚重的纸页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这些教材虽然有些陈旧,但基础理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他默默翻看着《系统解剖学》,指尖轻轻掠过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一旁的王文正在与数学题较劲,时不时挠挠头,眉头紧锁。王绘则专注地读着语文课本,嘴里小声念叨着课文内容。
“这道题要这样解”王楠放下手中的书本,凑到弟弟身边指点着。作为一个重生者,他深知教育对改变命运的重要性。
屋外的知了叫得更响了,仿佛要将这燥热的空气撕裂。汗水顺着王楠的额头滑落,他抹了一把脸,继续翻看《药理学》。
“八十年代的用药理念确实比较原始”他皱着眉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与后世的医疗水平做对比。前世在仁和医院工作的经历给了他丰富的临床经验,但此刻却不能表现得太过超前。
“二哥,你在想什么?”王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楠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药理学有点难理解。”
“大姐去哪了?”王文突然问道,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担忧。
王绘放下手中的粥勺,声音有些颤抖:“去村口砖厂背砖了。”
“什么?”王楠猛地站起来,木凳被带得往后一倒,发出刺耳的声响。“这么热的天?”
王绘赶紧将熬好的粥倒进瓦罐里,动作熟练地用布包好:“等等我,我带粥给大姐。”
三兄妹顾不得穿鞋,赤着脚就往村口跑去。烈日当头,碎石子路烫得他们脚底生疼,但谁都没喊一声疼。
远远望去,砖厂的大烟囱直插云霄,黑烟缭绕。背砖的农民排成长队,像一条蜿蜒的人龙。有人用麻袋直接背着一百块砖,有人用木架子背六十块,每个人都弓着背,汗如雨下。
砖场上弥漫着尘土的气息。王楠站在场边,目光紧紧锁定在不远处的身影上,心里一阵阵抽痛。
他的大姐正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向砖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六十块红砖压在大姐瘦弱的背上,汗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滑落,浸湿了褪色的衣衫。她的脚步虽然缓慢,却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些许负担。
“大姐”王楠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砖场的沉寂。王绘和王文哭着冲了过去,手里还提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饭盒。两个小家伙的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
“大姐,不要干了,我们回家吧!”王绘抱住了大姐的腿,声音带着哭腔。
“就是,我们不吃肉了,番薯就够了!”王文抹着眼泪,小脸上满是泥污。
大姐艰难地放下砖头,蹲下身子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她的手上满是老茧,却依然温柔:“傻孩子,大姐不累,这活计挺好的。每天能挣十五文钱呢。”
王楠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砖场,看到其他工人们也都是这般模样: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却依然在坚持着。
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他大步走到砖堆前,弯下腰,将背带挂在肩上。周围的工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诧异地看着这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
“老二,你干什么!”大姐慌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王楠咬紧牙关,猛地发力。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砖没抬起来,人倒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尘土飞扬中,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这读书人,连砖都背不动!”
“书呆子就该回去读他的圣贤书!”
“还是快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讥笑声像是无形的鞭子抽在王楠身上。他的脸涨得通红,却倔强地又要尝试。这一次,他甚至没能将背带挂稳,砖块散了一地,还碎了几块。
大姐一把拉住他:“你是读书人,别干这个!你要是受伤了,以后怎么学医?”
“我也是王家人!”王楠倔强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凭什么你要受这样的苦?”
大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回家吧,让大姐来。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好好念书,学好医术。”
王楠站在原地,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他望着大姐重新背起砖块的身影,喉咙发紧。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