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远在青龙卫凑合了一宿。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时，他正靠在简陋的木榻上，浑身酸痛。昨夜为了审讯卫家兄弟，他几乎一夜未眠，此刻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
“这地方还真是够简陋的。”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目光扫过屋内陈设。
青龙卫作为京城重要的衙门，却也难掩岁月痕迹。墙角斑驳的痕迹清晰可见，木桌上还残留着陈年的茶渍。钱明远不禁皱了皱眉，这里的条件确实比不上他在青龙卫的住处。
起身后，他仔细梳洗，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崭新官袍。镜中的自己略显疲惫，但精神还算不错。他取出一个檀木香囊，在手中掂了掂，最终别在腰间。
“香味太淡了。”他对着铜镜整理衣冠时喃喃自语，“要是有后世的香水就好了。”
衙门外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交织成一曲京城清晨的乐章。
林远早已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使君，马车已经备好了。”
看着林远那张笑脸，钱明远心中暗自得意。昨夜他故意说“审出什么我不管”，就是要把卫家兄弟的深层价值留给韩岩。这种事情，只要稍加暗示，韩岩自然心领神会。
今日韩岩也确实识趣，没有随行入宫，而是派了林远这个百户官来应付差事。
“机要阁的情报是我的功劳。”钱明远心中盘算着，“至于其他的，就看韩岩能审出什么了。”
马车在京城街道上缓缓前行。清晨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街边的店铺陆续开张，空气中飘散着包子铺蒸腾的热气。
一路上，钱明远的思绪不断游走。这次火器案牵扯甚广，背后或许还藏着更大的秘密。但这些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功劳安稳地收入囊中。
到达皇宫时已是上午，阳光正好。宫门口的侍卫认出他的身份，立刻放行。一位小太监引着他往里走，穿过重重宫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位熟悉的年长女官很快迎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使君，陛下在瑶华园，请您过去。”
“瑶华园？”钱明远一时没反应过来，“陛下不是这时候要处理政务吗？”
“陛下正与司马公对弈。”女官笑着解释道。
“司马公？御史大夫司马正？”钱明远心中一震。
司马正这个名字在朝堂上的分量极重。作为清正派的领袖，他与魏文达分庭抗礼，是朝中不可忽视的重臣。不同于魏文达的老谋深算，司马正在士林中名声极好，门生遍布天下。
瑶华园内，春意盎然。各色花卉竞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曲径通幽处，远远望去，一座精致的凉亭掩映在绿树之间。
亭中端坐着两道身影。女帝一袭白衣，气质出尘，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仪。司马正着青色官袍，虽年过半百，但仍风度翩翩，举止从容。
钱明远默默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茶器，为二人斟茶。热气氤氲中，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所以，司马公以为长宁道今岁盐铁，该动一动？”女帝落下一子，语气平和中带着几分试探。
“皇上已经做出了决定，何必问臣？”司马正笑道，目光却始终凝视着棋盘。
“盐铁之事关系重大，长宁道税收不尽人意，必有猫腻。”女帝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
“陛下是担心安孙？”司马正轻轻叹了口气。
“叔侄之间，终究难以和睦。”女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钱明远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于是他上前一步，恭敬开口：“禀陛下，军器作坊的事情，昨天晚上已经查明真相！”
正在对弈的女帝柳玉华手指一颤，黑子停在半空。她抬眸看向钱明远，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一旁的御史大夫司马正也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灼灼。
“说清楚。”柳玉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棋子。
钱明远不慌不忙，将昨夜的行动娓娓道来：“昨夜子时，臣带人突袭了几处窝点。九名嫌犯已被拿下关押在天牢。”
“继续。”柳玉华的声音沉了几分。
“经过审讯，这些火器匠人承认，他们是受人指使，专门制造火器。而幕后主使”钱明远顿了顿，“是安王府的人。”
凉亭内的气氛瞬间凝固。钱明远能感受到女帝身上散发出的寒意，那种来自帝王的威压，令人不寒而栗。
“原来如此。”女帝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件事比朕想象的还要复杂。”
司马正在一旁沉默不语，但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在女帝耳边低语几句。
女帝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天衙那边又有新发现？”
钱明远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恐怕是韩岩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传谕！”柳玉华厉声说道。
连续四道旨意从女帝口中发出。第一道，命影卫司统领即刻包围安王府；第二道，召安孙入宫面圣；第三道，令玄天阁严加看管首犯；第四道，着青龙卫继续追查其他涉案人员。
整个瑶华园瞬间忙碌起来，传旨的内侍匆匆而去，脚步声此起彼伏。
“陛下英明。”司马正拱手道，“此案事关重大，确实需要从速处理。”
柳玉华没有应声，只是凝视着棋盘，眼神深邃。片刻后，她抬手将那颗悬在空中许久的黑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
“杀！”
这一子落下，白子顿时死伤惨重。司马正看着棋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手棋，不仅扭转了局势，更是暗含杀机。
“爱卿，你先退下吧。”柳玉华淡淡道。
司马正告退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钱明远一眼，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司马正走远，瑶华园又恢复了宁静。
“随朕走走。”柳玉华忽然起身。
此时的瑶华园内，春风拂面，百花争艳。
钱明远跟在女帝身后，心中忐忑不安。方才那一道口谕，三言两语便让一个郎中官及其家族彻底覆灭。虽说这事是他挑起的，但此刻也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庭院深处，一株老梅傲然挺立，枝头残留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柳玉华停下脚步，伸手轻抚粗糙的树干，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
“这株梅树，是先帝亲手栽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每到冬日，独自绽放，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钱明远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女帝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竟会与他说起这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