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正往一个更大的盆里倒清水，对这个刚救过她的年轻人颇有好感，拿了个小凳子放在身边，冲他道：“来来来，陪婶子洗下水。”
十七不好拒绝老人家的好意，刚坐下，面前丢过来一根猪肠。
“婶子教你怎么洗，瞧着，先把上头的污物和黏液去了，然后用手轻轻搓，把肠壁上的东西搓下来，再像翻袜子一样把里头翻出来，不对不对，是朝外翻，不是朝里翻……”
十七手忙脚乱，数次将肠衣上的水渍溅在脸上，手中滑溜溜的触感，不像死物更像是随时会从手中溜走的泥鳅，肠壁上的粘液和脂肪让自诩见过世面的他一阵反胃。
强忍着不适，跟随程母的动作撒了把盐和面粉搓揉起来，结果撒得到处都是，可那肠子依旧滑腻腻，像是在嘲笑他的笨拙。
程母看着满地的盐粉，心疼不已，忙接过手：“还是我来吧，你陪婶子说说话。”
对于救了自家儿子一命的年轻人，程母一直照顾有加，没想到今日托他的福又捡了一条命，加上对方长得年轻又俊秀，心里不由起了点小心思。
“十七，关于你家里的人和事，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十七神色一暗：“依稀记得是从北边过来的，家里人唤我十七。”
北边正闹饥荒，死了不少人。
程母猜他千里迢迢逃荒出来，家里人没准都饿死了，忘了也好，记起来全是伤心事，谁知道这孩子失忆是脑后淤血堵塞，还是刺激太大心里接受不了故意遗忘过往呢。
程母宽慰道：“不妨事，好好养病，能想起来最好，实在不行大不了一直待在婶子家，你四肢健全害怕养不活自己吗？”
十七笑道：“多谢婶子。”
“这孩子，真客气，”程母盯着对方的脸，满意地笑着，手上的猪下水清洗完毕，重新装桶递给十七，“拿去厨房给四娘吧。”
十七接过木桶往厨房方向走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程母的声音。
“对了！让四娘把卤好的下水留些下来当午饭，特别是猪大肠，我看你挺爱吃的。”
十七背脊一僵，紧跟着头皮发麻，脚步顿住原地忘了动作。
程母走上前，看他脸色难看，不解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
话说得艰难，脑海中不断浮现肠子翻开，露出里头的东西，十七不动声色深吸好几口气，才抚平心里翻涌而上的反胃感。
他早该想到的，猪身上的部位就那些，怎么会有没见过的肉。
大意了。
再也没有下次了。
当肥肠面再次端到十七面前时，没半点油水的肚子开始疯狂叫嚣，卤过的肥肠样子比早晨刚掏出来时样子能接受的多。
他挣扎再三，还是没逃过飘进鼻腔香味的诱惑，挑起面条往嘴里塞。
心中默念，都是为了身体早日恢复……
“谁还要再来一碗？”厨房窗户，程诺探出脑袋问。
十七高高举起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