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见面时,谢琅早已从忠伯口中得知小满的身份,但那时她身边没带什么人,今日阵仗却是这样大。此时听她问话,他不由得低头屏息,“回公主,迟县尉一早便来了,其余人等也都在大厅恭候。”
“那便好。”小满率先往前走,?很快到了灵前,接过三支线香,拜了三拜,对着牌位低声默念起来。
原本在场其他人以为她只是要祷告两句,没成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还未结束,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
等姜小满终于插了香,回过头来,一旁的朱夫人才勉强挤出一丝谄笑,“公主大人,我听迟县尉说,您和那谢七娘似乎挺有些交情,不过就算您今日要来吊唁,又何苦叫我们这些人一起来触霉头?”
姜小满不语,只扫了旁边宦官一眼,他便先大声呵斥起来,“哪里来的无理村妇,竟敢对公主殿下口出不逊?给我掌嘴!”
侍卫立即便要上来拿人。
姜小满心道,真是术业有专攻,怪不得平时出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天和安公公要的小黄门看起来不声不响,真拿起腔调来也不是芸奴这种小宫女能比的。
见朱夫人已经惊得花容失色,她才轻轻抬手,“诸位,稍安勿躁,今日之所以将大家请到这里,盖因本公主昨夜做了一个梦。”
朱夫人慢慢放下手,狐疑地看着她,“什么梦?”
“这个嘛”姜小满不疾不徐道,“七娘昨夜给我托梦,说她死得冤枉,官府抓错了墨棠却放真凶逍遥法外,让我给她还个公道!”
“哪有什么鬼,想必公主是开玩笑?”
“不对。”姜小满竖起食指,摇了摇,“卧雪城虽远离京城但也算消息畅通之地,天师玄灵道人方良机便是本公主的师傅,他教我识妖辨鬼,若是谁害了人,又或者身上有些什么奇怪的味道可都瞒不过我。”
她说着,陡然睁大了眼睛,往朱夫人身边望去,手帕掩口,仿佛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朱夫人想起的确听人说过,福宁公主就是夜鸮娘子,专施巫术,一下跌坐回凳子上,“你!你看到什么了?”
“夫人刚才不是说了吗?本公主的确爱开玩笑,朱夫人切莫当真哟。”
姜小满眯眼一笑,竟是背手大步走了出去,后面侍卫催促,众人只好跟着走到花厅。
只是到了此处才发现,厅正中的空地上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什么东西拿一张大大的绸布遮盖,依稀可见里面是个近乎球状的物体。
众人见了刚才朱夫人的样子,现在只道姜小满真是得了七娘的托梦,皆翘首等她揭晓,她见关子已经卖得差不多,一把便将布扯了下来,“各位还是先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最先发出惊呼的,是谢琅。
这是一个琉璃盏,盏身采用蓝琉璃打造,琉璃中有一圈圈海藻般柔软缠绕的金丝,仿佛随着海水的流动轻轻摇曳,海浪纹路层层叠叠,里头装了各色食材仿佛一个晶莹绚丽的水晶宫。
姜小满低头望着那琉璃盏,看那一座高耸的石榴珊瑚岛,上面躺着一颗颗琼脂做成的五彩小鱼,十分细致真实,只可惜不会游动,“谢琅,我听说你一直想去多罗国看海,只是醉春楼生意太忙未能成行,但想来七娘从未忘记,这宴会最后的压轴菜就是她想送给你的礼物,”
“姐姐”谢琅踉跄着退后一步,忠伯扶住了他,重重叹了口气。
迟凛一早听了她的吩咐,将之前关押过的疑犯都请了回来,但见姜小满迟迟没有提及案情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着急,低声探问,“公主,你不是要重新审案么?为何叫我们看这个?”
他这一问,也说出了大家的疑虑,众人皆是附和,哪知姜小满依旧慢慢腾腾,只说不愿意七娘的心血白费,让他们坐下,先喝一碗甜汤。
众人落坐后,姜小满扫视一圈,仿佛在审视所有人的表情,最后眼神还是回到迟凛身上,“迟县尉若有什么想问的,只管说便是了。”
迟凛见她面上仍是泰然,便郑重抱拳,“卑职只是有些想不通,若公主说墨棠不是凶手,那他房中搜出的财帛就必是陷害。但他在宴会当日明明没有生病,却为何称病不出,偏偏还在那个时间跑过去,再加上他狱中自尽,看起来的确像是畏罪自杀。”
“迟县尉说得没有错,墨棠称病不出,却仍在案发时间经过小厨房,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人证。”
姜小满说着,伸出双手放到桌上的小暖炉上烤着,才慢慢继续,“但其实若真要认真算起来,要轮人证,在场各位,甚至那天现场的很多人都没有。”
朱夫人禁不住咬唇,问她究竟何意。
“我的意思是”姜小满掷地有声,”一开始推断的犯案时间并不成立!”
姜小满当着众人的面走到花厅中央的琉璃盏前,舀起几勺糖水到碗中。
“从一开始,仵作只是说七娘的死亡时间在半个时辰以内,也就是酉时六刻到八刻。”
“而我们之所以会推定七娘是在我们看见她之前刚刚死亡,就是因为,那时候大家是听到了琉璃盏打碎的声音才赶过去的。房门被反锁,七娘表情又十分痛苦,自然联想到是她自己毒发时将琉璃盏推倒。”
众人仍是有些不解,鸣仙的脸色却是立即冷了下来,“公主的意思是,那琉璃盏并非七娘自己碰碎,而是有人刻意将其伪装成了她死亡的讯号,刻意将宴会众人引去,以此伪造七娘的死亡时间?”
“鸣仙公子果然善于猜度人心。”
姜小满讶异于他的敏锐,“既然如此,公子有没有想过,那时临近开宴时间,奏乐已停,为何诸位能听见琉璃之声,却未能听见七娘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