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姜小满不像刚才那样应付自己,倒像是突然郑重起来,要和自己说什么重要的事,芸奴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按照她的指示,躺在了床的外侧,只是睡得很靠边,几乎快要掉下去。
“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城镇里,有这么一家三口,生活虽然不算优越,但也说得上是其乐融融。这家人的父亲,也就是孩子的爹是车夫,他每天要开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运很多的货。”
“他驾的是驴车吧?”
“嗯,他开很多种车,就相当于,驴车,马车他都驾,只要有钱他就去挣。因为父亲很勤劳,所以他们一家的生活越来越富裕。他每次从很远的地方回家,都会给唯一的女儿带礼物,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玩具。”
“真是个幸福的女孩子。”芸奴真心羡慕。
“对啊,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是个最幸福的孩子。”她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因为他说,只有好好读书,以后才不用像他一样那么辛苦。”
“车夫家的女孩子还能读书?”
“芸奴。” 姜小满苦笑,看了她一眼,“你乖乖听,再吵,我可就不说了。”
芸奴便当真了,拥着胸前凉丝丝的被子,像个最听话的小朋友,等着听睡前故事。
“后来有一回,女孩的父亲又像往常一样,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送货,为了省钱,连续好几天,他白天开十几个小时的车,饿了就随便吃点面包,晚上就窝在车上躺一下,每天大概就睡三个小时,嗯,就是一个多时辰。”
说到这,讲故事的人像是忘了后面的情节。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一次,他女儿生日,他就给她买了风铃,就挂在车上。你可以想象,在他回家的路上,那串风铃一定一路跟着车,上坡又下坡,一路响。”
轻笑一声,她将手指伸到耳边,像兰花般轻轻摇曳起来,像是回想起那串银铃美妙的声响,“叮叮当叮当,叮当”
“你说,那个父亲在回家的时候,也一定想着女儿拿到礼物得有多开心吧?”
“当那女孩拿到那串风铃的时候,上面溅了好多血,都变黑了医生说,这是因为过劳导致的脑出血。”
“他们说——”
她像是陷进了一团沉重的棉花中,脑子开始出现短暂的缺氧,说话也变得有些断断续续,“他就是,活活累死的,为了家人但是他走了不过一年,他的妻子就改嫁了。”
没人回答,少女说的话就变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惜有人很快忘了他。
说话的人有些哽咽,“他的女儿不明白,怎么能这样呢?”
为什么人一走,茶就凉?为什么有的人能那么自私,那么容易就忘了自己爱的人。
她静静低头,抱着双膝,任由裙面被沁湿。
“他们永远也不知道,那个被剩下的人,该有多孤独啊”她梦呓般地低声喃喃。
芸奴已经香甜入梦,她从来不记得以前听过什么故事,过往对她来说是一片模糊,她只记得宫廷的琐事,仿佛她一出生就是为了来照顾公主,完成她的职责,但她最近似乎有了一点真切的幸福感。
姜小满擦了擦脸,在床下面垫了张毯子,悄悄出了门。
外面夜凉如水,四下无人,只有月亮寂寂地高悬着,她正打算像上次一样,翻到林月升院里再说,脚边却飞下来一个石子。
往石子来的方向一看,屋顶上模糊有个白色的影子。
“林月升?”她赶紧往回跑。
屋顶上的人却没有动弹,他还在想刚才那些事,他没想到,来此处会听到这些。
那个向他跑来的少女有好多张面孔,开朗,谋算,脆弱,只是不经意间,他却似乎察觉到了这种种变化背后的不变。
只是那里面不变的东西,他没资格细想。
姜小满左右望望,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只一眨眼间,他便到了眼前,一张俊秀的脸一下便近在眼前,在月光下泛着美玉般的光泽。他脚一触地,便微微弯下腰,牵起她的衣袖向前,一把将她放到背上。
“抓紧我。”
身子一轻,两人一下便腾空直飞到了树梢上,她望着脚下,只见林月升在上面轻轻一点,又飞得更高了。比起她那种勉强跃到一丈高的水平,这才是是真正的轻功啊
“你为何要管这件事?”林月升忽然开口。
“唔?”
“你说过,之前那梨花坳失踪案,你与她们一同被捉,因此也该将她们带回来,但谢七娘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为何也要管?”
她没料到他会问她这个。
他的声音顺着风,继续吹进她的耳朵里,“天下间不平之事比比皆是,难道你碰到一见便要管一件?还是说和在凤仙镇时一样,仅是出于好奇,便要身陷险境?”
小满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但他愿意帮她,她没有隐瞒的理由,“其实,七娘或许是因为朱老板找上门来,才会决定在那天举行金盆洗手的仪式。但我前几日才听说,朱老板之所以会去大闹醉春楼,其实是因为要参加皇商选取,才意外发现朱夫人典当了家传之宝。”
“而皇商之事,是我向父皇提议的”
她不确定,小说里从未提及的七娘,是不是因为她出现带来的蝴蝶效应才出事了。这个世界过于真实,甚至连悲哀与不平都那么真,她不知道自己每一次煽动翅膀究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她只知道故事的开端和结尾,等大军开拔离开卧雪城,后面的剧情她就一点也不清楚了,眼前的事,就算她没那么高尚,但只要她还剩余一点良知,便不能不尽全力。
“查吧。”
“什么?”姜小满没听清楚,伸手拨开吹到耳边的发丝,再凑近些,闻到林月升衣服上一丝淡淡的草木香,还有些墨条的冰片气息。
他淡淡道,“查到底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