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果握念珠的右手一请,将姜小满一行人引到了大佛背后的雕像前。
只见那香案之上早已摆满鲜花供果,香炉里也插满了香火,白烟升腾,如云遮雾罩,一座端庄秀美的女神塑像掩映在云雾之中。不似一般神像的千篇一律,女神的琼鼻秀口处转折细腻,柳叶细眉根根分明,于清丽婉约中隐约透露着一丝娇艳。
就像这个女子真的曾经存在于世一般。
“好美。”姜小满不由得真心感叹,“这尊玉像也是慈心娘娘?”
慧果颔首应是,“不错。”
据姜小满浅薄的佛教知识,释迦牟尼像的身后一般会放置三大士或者海岛观音,现在放置着这不知名的神仙,倒像是哪里的村庙。
村庙
“这和山下的慈心村有关系吗?”她记得,寺里的小沙弥说,今天的僧衣是从慈心村送上来的。
大和尚露出了然的笑意,“是这样的,我寺从前只是山下的一座小庙,那时候,这里只供奉慈心娘娘。”
“慈心娘娘是位女山神,在她的关照下,这里风调雨顺,百姓十分感激,为了报答山娘娘的恩德,便给她修了一座山神庙。”
“小庙?”
“是的,大概是在二十年前吧,那时候承愿寺还叫慈心庙,贫僧还没来到,这些都是听住持方丈说的。”
看着铺张得有些夸张的供品,姜小满不禁赞叹,“这慈心娘娘的香火似乎很旺?”
“的确如此,不过今天的供品是陛下特地交代下来的。”
“如此。”
姜小满默默点头,抬头打量着乌木横梁上涂了金漆的繁复木雕,心里却模糊地产生了些许疑窦。
“姜吉,你说父皇第一次来这里,是在二十多年前?”
“唔?”
像刚回过神来,姜吉问,“怎么了,皇姐?”
姜小满知道,他分明是惦记着皇帝那边,毕竟,福宁公主是女眷不提,姜泰与姜吉都是皇帝的儿子,姜吉每日顶着大太阳领兵,皇帝却总是将礼王带在身边。姜吉心中若是起了比较的念头,也是无可厚非,当下,小满只好摇摇头,默默整理起思绪。
从刚才听到的这些事看来,在多年以前,老皇帝来到这里时,看见的还只是一座小庙,而在他离开以后,这座小庙竟然发展壮大,成为了能与国寺的相提并论的大佛寺。
这承愿寺,是否埋藏着皇帝的什么秘密呢?
承愿寺很大,大到从大雄宝殿走到后院需要一刻钟的时间,红色的砖墙引领着两排翠竹,一径从山门包围到了寺院后门。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负手立在背光处,林月升正注视着地面上的动静。
整片发蓝的竹影中,忽而打开一个光亮的豁口,动静极轻,像一只柔夷将竹林拨开,和谁在捉迷藏。透明的手一直向前探去,在映着红霞的青石板上淌出一条水波般的影,不过一晃眼,就蛇行着钻进了库房的门缝里。
这种微妙的细节,若不是最精于观察的人,是绝难捕捉的。
“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
他口中低声诵念着,捡起地上一根细细的树枝,在沙地上画出竹的枝叶。
此处幽僻,周围只听得啁啾的鸟鸣,树枝在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清晰可闻。一笔肥,一笔瘦,这里疏,那里密,就像在玩什么抽象的符号游戏。
“哗啦啦——”
今天的不速之客格外多,旁边树丛里钻出来个桃色的人影,竹叶剧烈摇晃,不断发出萧萧的声音。
“诶?林待诏你在这呀,好巧!”少女清甜的嗓音似有回声,静谧的氛围荡然无存。
林月升没回头,只是淡声道,“据臣所知,承愿寺的后院不算大。”
诶?还愿意反驳她那还不算太坏,难道是因为,她那天说的那番话,所以他不再认为她像端和公主一样了?
这两天系统没有发布新任务,除了练练功,拉林月升入伙就是她的任务。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作画了,不过既然本公主是江山图的画监,来看看进度也是职责所在。”虽然这么说,她仍是喘着粗气,不紧不慢地拍打着裙摆上草屑。鬓边发丝濡湿,浑身仿佛滋滋冒着热气,让人难以忽略她的存在。
她是从小路钻过来的。
慧果请两人到茶室讲经,她一通牛饮,好不容易借着去茅房的由头跑了出来。为了找到林月升的位置,她花五点积分换了个“觅影灯蛾”。
这东西的说明听起来倒是蛮厉害说什么,“无论目标位于何处,觅影灯蛾都能准确无误地引领持有者到达目的地。”
但使用起来,这东西就完全是个人工智障,完全没有“此路不通”的概念,引着她穿过了寺院的厨房、茅厕,踏过池上滑溜的鹅卵石,堪堪飞入了茂密的树丛中,实在是累煞人也。
见这他低下头思索,姜小满也放缓了呼吸,凑前去观摩起地上的图画——画的是一片风竹。
她不至于傻到去质问他为何不画江山图,而是作这些闲笔,毕竟在现实世界,家里虽然没有条件让她报考艺术,但她没有停止过了解,她知道国画需要经营布局、搜集素材,或许最终这支竹子会出现在江山图也说不定。
地上的竹子在沙面上凹陷下去,虽然无水无墨,但依旧有浓淡层次,笔笔苍劲,密集处如乱柴劈过,舒朗处空灵飘逸,一看就是行家手笔。之前虽然知道这人的职业设定,也看到了他画出来的锅,但她始终觉得,那些都是小说世界里定时会出现的道具罢了。
却没想到,他竟真的画得这样好,这么富有活人的趣味。
姜小满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他,从这个角度看,林月升实在是俊秀得非常突出,和姜吉属于春花秋月,不分上下的好看。
林月升身为名门之后,却因神笔认主,无需功名,赐赏金腰带并黄金百两,皇帝独独为他设立官职。不过,想来他是不在意这些的吧?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小书童毁了名声,这样,就算皇帝再喜欢他,也不可能提拔他了。
这么想来,他算是这个封建时代里,难得随心所欲活着的人了。
她心里想着事,不知道自己目光其实十分明显。
不过,围观者的赞叹、好奇或是鄙夷,早已不能影响林月升的心境,经营良久,他给嫩枝添上了飞动的两笔,整幅画总算完整了。
一转头,身边的人竟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