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矜接过缰绳当即跨上了马,身影消失在雨幕里。
往日热闹的朱雀大街因着今日下了阵急雨变得格外冷清,四下里行人很少,天地间似乎只能听到马蹄的答答声。
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使得他身上的绯色官袍也透出了几分湿冷的潮寒之气。
裴时矜抿起唇,发梢似乎都带了薄薄的霜气,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儿行至漉桥,却是怎么也不肯向前了。
裴时矜大概永远都无法说清他行至桥上看到那一幕的感受。
桥面上,一辆青帷马车早已四分五裂。
临桥一侧,一黑衣武卫护着一鹅黄襦裙的少女正在奋力砍杀身前的敌人,武卫的左侧袖管空荡荡的,不时有鲜血涌出来。
十里长街,护城的漉桥,忽然变成了修罗之所。
地上的死士横七竖八的躺在那,俱是被一剑封喉。
裴时矜行至桥上时,恰好有箭矢的破空声响传来,谢韫还没来得及发现桥畔一侧熟悉的身影,忽然睁大眼睛浑身僵硬。
一声箭矢入肉的细微声响被淹没在雨中。
她左肩中了一箭直直跌下了漉河。
空青的手中剑哐啷落地,染着血的右手一伸,几乎是立时就要跳进河里。
裴时矜目眦欲裂,当即从马背上纵跃而起,跳下桥将谢韫托了起来。
一片雨幕里,怀中的女子忍着肩上的疼痛紧紧地攀着男子的肩膀,仰起脸时是全然信任的目光。
裴时矜双瞳里映着夜色般的漆黑,低下头的神情十分复杂。
难言惜痛,难言悲伤。
他差点就要失去她。
“抱歉,我来迟了。”
谢韫淡淡一笑,笑容如薄雾里透出的淡淡晨曦,缓声道:“我、我等到你了。”
说完这句,她就似疼的受不住般晕了过去。
裴时矜目光落在她左肩的箭矢上,眼眸变得又是深沉又是阴冷。
那一箭伤的极深,很快鲜血就濡湿了鹅黄色的衣襟。
后一步赶来的萧翎看到这一幕蓦然心里一紧,拔出剑就加入到空青身边去。
裴时矜抬眼看着这一幕,强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道:“都杀了,一个不留。”
萧翎朗声应是,手中的长剑冷冽如水。
剑锋一起一落间,必定有人惨叫着倒下。
空青的动作也更见迅疾狠辣,他右手一转啪地扣住一名杀手的手腕,然后“咔嚓”一声,顷刻就拧断了对方的腕骨。
一滴滴鲜血滴在地上而后又被这场大雨冲走,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唯有浓重的血腥气昭示着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裴时矜抱着谢韫回了裴府,即刻将沈大夫唤来为她治伤。
待清晰看到她左肩上的伤口时,裴时矜一下子失去了磨砺多年的冷静。
他嘴唇动了动,嗓音喑哑道:“还请沈大夫瞧瞧她这伤,拔箭的时候小心些。”
沈大夫额上滴下两滴冷汗,忙不迭开始手上动作。
谢韫浑身被浸透的襦裙贴在身上,几乎是薄可透肉,裴时矜寻了薄被来为她盖上,只那肩上是再不能遮掩什么了。
沈大夫顶着自家主子的目光,动作也是颤巍巍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箭矢拔出来,榻上的女子脸色顿时如霜般惨白,裴时矜也皱了眉上前察看。
他浑身的戾气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沈大夫并不怀疑,若是自己将这谢姑娘不小心医死了,下一刻还能不能走出这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