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洛眼里的光在崔知仰说道“药引子”三个字的时候跳动了一下,像是被挑旺了的火光。
她听见自己艰涩地开口:
“崔知仰,你说的‘药引子’是什么意思?”
崔知仰说了这么多话,仰头靠着桌脚艰难地平复着气息,喘息微弱宛如死者。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他胸前的衬衣上衬出大片大片的血迹,柔软透湿的布料粘在身上,描摹着那瘦削却结实的肌理。
随着男人微弱的呼吸,走向分明宛如雕刻般的肌肉线条一起一伏,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
她伸出手搭在那粒曜石纽扣上,在男人的注视下慢慢解开。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苍白染血的胸膛随着动作一点点暴露出来,一颗小小的痣点缀在薄而有力的胸肌上,竟然有几分活色生香的味道。
“这是什么?”
他的衣衫已经被完全撕开,苏颜洛的指尖微微颤抖着,目光看着他身上那五个青黑的血洞。
“换命术的反噬啊,我的小姐。从您吃下第一颗脏器开始,反噬就开始了。”
她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却没有发现崔知仰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总是对她笑着,用那种恶劣又温柔的笑容将身上撕裂般的痛楚一点点掩埋。
“小姐,我说过我愿意为您去死,这就是我给您的投名状。”
崔知仰露出了一点笑意,失血的唇微张着,沾血的舌舔上牙尖:
“我是您手下的恶犬,一辈子都是。”
苏颜洛轻轻地抚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眸光闪烁,声音像是情人的呢喃:
“崔知仰,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崔知仰深情地看着她,无论她说什么,听在他耳中都甜如蜜糖:
“小姐,我说过我早就疯了,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疯了。”
苏颜洛轻柔地替他将衣襟拉上,这位罪徒的自白结束了,她也该走了。
但是那人执着地牵着她的衣角不肯放开,眼眸中流露出一点痛苦和期待。
“小姐……别走……”
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说话的时候颠三倒四的,眼中的那一点星光执拗地不肯散去。
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见过一个发烧烧得快死掉的孩子,也是这种样子。
可是院长不许他医治,那孩子最终还是走了,他咽气时候的眼神和崔知仰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留恋、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您可以杀了我,我很荣幸死在您手上……”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她的手上,话音断断续续。
“现在您身体好了,我很满意。”
他早就想好了,要是她身体好了,他还没被反噬而死,他就把她困在他身边,爱她护她,一生一世。
要是不巧他死了,这副健康的身体就当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从此天高海阔,人生海海,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苏颜洛捏着手里这把沉甸甸的匕首,冷硬的刀鞘硌着她的肌肤,粉白的肤肉微微凹陷。
“真感人啊,崔知仰。”
“当啷”一声响,她将刀丢到一旁,伸手擦去崔知仰眼中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泛起的水雾。
她蹲在他面前,悲悯又怜惜地看着他,勾起他的下颌,手指沿着他流畅的下颌线磨蹭着。
“但是我不杀你,你不该死在我手上。”
她看着铺满走廊的那三百二十九具尸骨,声音又轻又软:
“……你的命太珍贵了,有很多人都想取。”
崔知仰眼中的痛色几乎决堤,看着她转身走出了牢房,走向高高的台阶。
入口处洒下的微弱天光照着她,莹莹白光勾画着娇小的身形。
裙角上印着大片凌乱的血迹,宛如一场酣畅春雨后打落的海棠花瓣。
崔知仰看着她宛如镀着圣光的身影,又看着那微弱的天光渐渐消失。
随着她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整个地下室倏然陷入阴沉的黑暗。
“喀哒——”
声音细微,但是他知道,她将入口锁了。
黑暗如同附骨之疽,在他身上攀爬蔓延,他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贴着耳边响起,但又无比渺远。
突然,已经灭掉的声控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从走廊的尽头开始,一具具白骨立了起来,腐坏的关节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灯光向着他的位置延伸着,坐在地上的青年神色淡淡,动也没动一下。
蝶翅一样的睫毛栖落又飞起,菁纯黑亮的眸子宛如懵懂孩童。
“哈哈……”
他勾唇笑了起来,冰凉的泪水却爬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