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名山去找杨青火兄弟。他们最近无事,经常聚在老三家。杨青火刻意躲着父辈们插手自己生意。硬塞人进来也不行啊!
人多了主意太多,不利于统一思想。
董名山整整衣衫,上前敲门问主人行踪。杨家老三的家离杨青火家也就隔了两家人。
门开了,董名山对着来人满脸堆笑:“劳烦通禀一声东家,江望焦记的伙计来对账问回款。大家都好过个年。”
开门的妇人犹豫了一下,转身进去通报。
不多时,杨青火打着哈哈自己出来:“哟,是你!这大过年的,来讨债可不太吉利。”
董名山赔着笑:“东家我们也不想啊!今日不来哪时候好再上门?实在是手头紧。这么多人张口伸手都要银钱。您行行好,今日对平账目让我们拿钱过年,也赶得上吃一块肉。”
杨青火笑眯眯:“我这一时半会儿手上有些不趁手。再宽限些时日?”
董名山也乐呵呵:“东家说笑了!东家的家大业大,哪里看得上我们跑船这些小钱。只是和我等说笑。”
杨青火心里不喜午饭前就有人上门讨债。只是早就答应焦丙清账,自己理亏在前,也不好发作。
他闷闷的咽下这口气。哼,欠债这就给还了拉倒。工钱能拖就给张问远他们三个拖一拖。卖完生丝,也算有了些身家。这时传出去一个赖账不还的名声,以后还到盛镇讨生意的!
董名山说道:“杨掌柜,来年我等继续尽心跑船。定然不负所托。”
杨青火听他这么一说,顺水推舟自己解围:“罢了罢了,今日就给你们凑凑,把账清了。”
董名山执礼甚工,有古人的风气。杨青火对账清债,给银子时故意扣下张问远和老大、老五的工钱不提。
另一边的蔡小巳发现背后缀了一头焦丙。蔡小巳打趣垂头丧气的焦教头:“焦教头今日就看小巳的口才好是不好,回去好好替我在兄弟们跟前露个脸!”
焦丙伸手就要摸蔡小巳脑袋,被小子灵活的闪开。他没好气:“快些赶路。去的晚了石家掌柜的回了浙省,哪里还要的来银钱?”
两人上了小船,忙忙的解开缆绳撑篙从莺脰湖进了运河水系,改成摇橹而去。
从望镇到盛镇二十四里水路,摇橹需一个多时辰。这还是因为顺水的关系。等往回赶路时估计得要两个时辰才到的了。早去早回。
蔡小巳摇橹,焦丙就在船头拿着抄网刮河岸水草,抖弄干净把螺蛳、虾米放在船舱木盆、木桶里。
等焦丙摇橹,蔡小巳再接着干。
两个人这么轮换了三次,到盛镇倒也弄到一盆螺蛳,二两虾米。
蔡小巳忍不住嘴碎,消遣焦丙:“胡吹大气的,别人也要和你一起受罪。你都多少次说今日拿到银钱。不拿回来就睡在石家店里?”
焦丙呼哧呼哧喘着,没奈何。但是忍不住巴掌又往蔡小巳脑瓜上招呼。
蔡小巳早就防着,往旁边躲一步,让开了。
两人一刻也没有耽误,把小船靠在东白洋边自家船帮的简易码头,和码头上的人打了声招呼步行去庄面。
时间已过晌饭,焦丙两人饥肠辘辘。先到面饼摊吃了碗白水泡面饼片对付完抗议的肚皮。
一个面黄肌瘦,穿着邋遢,行走无力的和尚正在化缘。
还是个独眼龙。
毛学旺看到肯定能认出赵远龙。这人终于还是斩断世俗尘缘,入了佛门。
只是佛家的清规戒律森严,饮食清苦,何况他的身体已经被鸦片淘弄空虚。四十多岁的人已经觉得自己大限将到了。
长老罚赵远龙抄习经文,早晚课念经礼佛,再持戒吃斋……
赵远龙觉得自己入佛门肯定是想错了。受尽业罪而死,至少还能舒服一些。在佛门忏悔,无边无际。
长老:“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且好生参禅礼佛。既入空门,行事当有所顾忌。鸦片就戒断了吧!”
赵远龙想死。
能戒断,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沦落到这里出家呀!
你这秃驴,到底懂也不懂?戒断鸦片非常所为。不是在佛前念经忏悔就能行的。
长老那意思也只是顺口说说,要不是因为这觉远(赵远龙法号)与佛有缘,也不至于收录自己名下。
这觉远原身是秀才,妻子病亡无子女,因故瞎眼断了仕途,又帮行商敛财染上烟毒,太平军扰乱江南后出卖叛匪谋生……
佛法慈悲,普度众生。这遁入空门忏悔前生,情有可原。
只是庙里也不养闲人。你自己欠下的债,该还还是得自己去还。佛前忏悔还心债,化缘求财还佛债。呃,化缘得来的终归要给庙里度用。说不得重塑金身时就用上了你的那一份心意。
世人身负儿女债、父母债,自己身上还有人情债……该讨债的,该要债的,大家还是简单些好。
赵远龙自断前程,得罪了刘二代,把自己赚钱的门路也关上了。实则你另起炉灶啊,刘五卖不得,可以找张三李四,总有个识货的主顾。
可惜,鸦片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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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文天祥《除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