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棠皱起眉，不用抬头她也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位尊贵的相府千金沈语柔。
她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这地方人多口杂，她可不想在此处和沈语柔起争执。
可沈语柔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见雪棠有意避让，反而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站住。”
雪棠被拽得有些痛，蹙眉看着沈语柔说道：“沈小姐，放手。”
沈语柔冷哼道：“这支雀羽簪本来是我看中要买下的，可被你这个贱婢的脏手碰过，便脏了，再也戴不得了。你可知这雀羽簪乃是京中名匠历经数日精心雕刻，好不容易才得来这毫无瑕疵的一支，如今却被你给毁了……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赔我呢？”
沈语柔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瞧着雪棠的脸色。
昨日她在裴知予那儿受了那么大的气，都是拜雪棠这个贱婢所赐，这贱蹄子背地里不知向裴知予告了多少回状，不然裴知予也不会这般不待见她，连西院的门口都不许她经过。
还有沈临风的婚事，也毁在这贱婢手里！
一想到此处，沈语柔便恨得咬牙切齿。
雪棠淡声道：“我的手并未碰过什么脏东西，不过是碰了这簪子一下，沈小姐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眼瞧着周围的人纷纷朝雪棠看了过来，沈语柔便故意扬高了声音，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你可知我等了多少日才等到这么一支合我心意的簪子？你个粗使的丫鬟，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肮脏污秽，这样金贵的物件，也是你能碰的？”
而铺子里那些看热闹的人此时也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那姑娘是不是丞相府的沈姑娘啊？”
“我瞧着是的，前几日苏夫人带她来我府上做了回客，我认得的。”
“不是说这沈家姑娘最是温柔好性吗，怎会为着一支簪子和旁人争执起来？”
一旁的翠春听见这话，眼珠子一动，便转向身旁的两位姑娘，委屈道：“这簪子本是我家小姐给夫人准备的生辰礼，是那丫鬟不懂规矩，未经我家小姐允许，便用她那做过脏活的手碰了那簪子，我家小姐实在心疼，这才说了她两句，谁知这丫鬟非但不赔礼道歉，还敢和我家小姐顶嘴，诸位可要替我家小姐评评理才是！”
听了翠春这话，铺子里的人看向雪棠的眼神便有了些不满。
“听说这沈姑娘才被认回相府不久，就有如此孝心，惦记着给苏夫人准备生辰礼。”
“到底是相爷和苏夫人的亲生女儿，骨子里带出来的好脾性，自是不会差的。”
“那是谁家的丫鬟啊？模样倒是不错，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连丞相府的千金都敢冲撞？”
雪棠攥紧了衣袖，眸色一点点地变冷。
这些京中富贵人家的小姐，还真是会看碟下菜，沈小姐出身尊贵，便是买一支簪子，都会被夸赞孝顺懂事，而她不过是碰了那簪子一下，便是不懂规矩，不知分寸。
而沈语柔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得意起来。
眼下是在侯府外头，可不是在裴知予那四四方方的小院里。这外头的事，她有的是法子不让裴知予知道。今日正好在这儿碰见了雪棠，她可要趁此机会，好好地给这个贱婢一点教训。
雪棠占了她那么多年相府千金的位子，如今也该在众人面前，弯下她昔日高贵的脖颈，在她面前卑微俯首，就如她脚下最低贱的泥土一般。
“你这丫鬟，盯着我家小姐作甚？还不快给我家小姐道歉。”翠春适时开口道，“我家小姐向来心善，你若诚心道歉，今日这事便过去了。”
雪棠看着沈语柔眼底讥诮嘲讽的神情，知道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难堪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索性将事情闹大好了。
雪棠冷冷勾起唇角。
眼瞧着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好事者听闻沈家小姐在此，都一股脑儿地挤进来，想看看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雪棠敛眸，直接跪了下去，眼眶一红，声音里便染上了些许哭腔：“沈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若是知道那是小姐的东西，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碰的。奴婢身份卑微，哪里敢对小姐不敬？求沈小姐可怜可怜奴婢，不要打奴婢，求求沈小姐了……”
沈语柔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她何时说过要打雪棠了？
她只是想看雪棠低头服软向她卑微道歉的样子罢了，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她若是打了雪棠，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雪棠哭得好不可怜，那双清丽的眼睛已经略微红肿起来，两道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逶迤滑落，淌过她白皙的脸庞。
美人垂泪，叫人如何能不心软。
那些才挤进来看热闹的，见了这一幕，便都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这姑娘瞧着好生可怜，这是犯了什么错事，要把她逼到这般地步？”
“听说是不小心碰了沈家小姐的一支簪子，沈小姐生了好大的气呢，听这话里的意思，是正要打这姑娘呢。”
“一支簪子而已，这沈姑娘未免也太计较了些。”
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位路过的纨绔公子哥儿，随手解下腰间的钱袋丢到柜台上，扬声道：“这簪子的钱，我替这姑娘赔了，沈小姐就莫要为难她了。”
那样漂亮的一张脸，若挨了打，岂不是白玉染瑕？
沈语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只是想在雪棠面前端出小姐的架子使些威风，哪里会想到雪棠突然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引得众人心软，皆偏帮着雪棠说话，反倒衬得她这个沈家小姐小肚鸡肠，恶事做尽。
沈语柔恶狠狠地瞪着雪棠，心头火气更甚，翠春见势头不好，连忙悄悄拉了她一把。
便是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方才丢钱袋的那位公子讥诮的声音：“哟，这不是苏夫人吗？您的好女儿正在里头教训姑娘呢，您可得进去看看。”
沈语柔心头猛地一跳，母亲今日不是留在府中看账簿吗？怎么会出府？
雪棠抬起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人群之中，走进来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发簪宝钗，耳坠珍珠，端庄雍容。
“语柔，这是怎么回事？”
苏夫人皱着眉，说话间，朝雪棠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雪棠明净淡然的双眸中，映出了苏夫人脸上骤然浮现出的震惊与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