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二爷的院子外头吵闹?”
是二爷贴身侍卫霍礼的声音。
雪棠循声转过头,看见霍礼身旁,高大的男人立在雪中,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件厚实的黑狐裘,衬得身形清瘦挺拔。
裴知予朝她看过来。
冷不防对上那双晦暗深邃的眸子,雪棠迅速移开视线,低头跪了下去,“是奴婢冲撞了沈小姐,扰了二爷清净,求二爷恕罪。”
裴知予眯起眼睛,盯着雪地里跪着的那一团清瘦的人影,雪花零星飘落,染在少女乌黑的发丝上。
明净风雪之中,美人别有一番风骨,格外惹人怜惜。
裴知予收回视线,瞥了眼身旁的霍礼。霍礼会意,立刻开口道:“雪棠姑娘,二爷让你过来说话。”
雪棠站起身,顾不上拂一拂膝盖上的雪,快步走到裴知予身边。
二爷喜静,最厌聒噪,今日之事毕竟是因她而起,不知二爷是否会迁怒于她?
小院门口,沈语柔震惊地站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僻静冷清的地方会是侯府二爷的住处,更没想到雪棠口中的“主子”,竟然就是那位传闻中脾性暴戾的裴二爷。
京中人人都知道这位裴二爷的性子,是以,当初父亲让她在永安侯府的两位公子中挑一位中意的郎君时,沈语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裴家大公子裴行焉。
裴行焉温润谦和,仪表堂堂,不知是京中多少少女的梦中郎君。他又是永安侯府的长子,日后承继侯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嫁给他,自然是风光无两,人人艳羡。
而裴二爷,虽然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颇得皇帝青眼,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如今落了病,又整日闷在小院里,往后这辈子便算是废了。
她才不会傻到嫁给这种废人。
沈语柔正思量着,忽然察觉到裴知予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她惊了下,连忙福身行礼:“见过二爷。”
霍礼瞧了眼她的脸,对裴知予低声道:“二爷,是相府的沈小姐,今日受老夫人之邀,入府赴宴。”
裴知予厌恶地皱了下眉,朝霍礼递去一个眼神,转身往卧房的方向走。
沈语柔尴尬地站着。
霍礼走过来,客客气气地说:“二爷请沈小姐记着,沈小姐是要嫁给东院大公子的,还是少经过这西偏院为好。往后沈小姐若再来侯府,还请从小门绕路,莫要经过此处。”
一席话说得沈语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僵硬地应了声是,带着翠春随郑三娘匆忙走开了。
雪棠已经随裴知予进了卧房。
因着摸不准裴知予的心思,一进门,雪棠便先跪下了。
惊扰二爷安歇并非小事。
前日下了场大雪,小路难行,有个新来的小丫鬟偷懒,把小厨房的脏水直接泼在了前院,只是轻微的一道声响,便惹了二爷不快,动了好大的脾气。
二爷乃武将出身,本就耳力过人,自落了哑疾,对周遭的琐碎声音愈发敏感,西院里伺候的下人们连走路都是静悄悄的,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这偌大的侯府,处处都热闹繁华,唯有这西偏院清冷死寂,如同一座冰冷的坟墓。
等了许久,雪棠终于于满屋静寂中,听见一声熟悉的、男人指节轻叩桌案的声响。
她这才起身,低头走到桌案旁,挽起一小截袖口,为裴知予磨墨。
雪棠会读书认字,知道这件事后,裴知予便撵了原先服侍的书童,伺候笔墨的事都交由雪棠来做。
他倚靠在梨花木圈椅上,淡淡瞧着雪棠那张素净却不失娇艳的小脸,许是在外头吹风太久的缘故,她的脸颊冻得发红,一截纤白如玉的脖颈露在外头,轻轻颤着。
裴知予眸色微暗,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
雪棠愣了愣,继而咬紧了唇。
眼下可是青天白日,二爷现在、现在就要么……
雪棠垂着眼睫,脑海中仍想着方才在小院门口发生之事。那位沈小姐似乎对她颇有敌意,今日若非二爷及时出现,她免不了要在人前受辱。
沈小姐不日便要嫁进侯府,待她成了侯夫人,会不会又寻出这桩旧事来,想法子责难于她?
不知为何,雪棠心里隐隐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伺候好二爷,日后那沈小姐要真拿此事寻她错处,她若得二爷看重,想来沈小姐也不敢对她怎么。
思及此处,雪棠便侧过身,顺从地坐在了裴知予的腿上。
“二爷。”
少女的声音清冷,偏又含着几分隐忍,低低地唤着二爷,让裴知予蓦地心头一燥。
昨夜她便是这般,清丽的小脸带着泪,动作青涩又笨拙,连半句调情的软话都不会说,只会羞怯地攀着他的颈,一遍遍地、求饶似的唤他二爷。
即便裴知予素来不好女色,也不得不承认祖母为他挑的这个通房的确称得上万里挑一的绝色,不然他也不会一时失控,不顾美人的哭求,直折腾到了天亮。
低眸瞥了眼雪棠玉藕似的侧颈,裴知予把她往身前揽了揽,让她冰凉的身子贴上他的胸膛。
雪棠不敢回头看身后的男人,只敢偷偷瞧着他那只握笔写字的手,待他停了笔,雪棠才看清那行墨字。
“再唤几声二爷,今日便不罚你。”
大掌不觉用力,慢慢地捏上她身上软肉,雪棠吃痛,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出声,只那双望着他的眼睛洇着红,像未抹匀的口脂。
裴知予喉间微动。
也不知祖母从哪儿寻来这么一个人间尤物,倒是他这几年无趣日子里,少有的一桩趣味。
目光凝在那两瓣秀气的朱唇上,裴知予低头,慢慢凑近。
卧房的门却不合时宜地被人叩响。
“二爷,老夫人请您去明安堂用饭。”丫鬟苓香恭敬地传话,“老夫人说,今日相府的沈小姐登门赴宴,请您务必过去一趟,到底是二爷未来的嫂子,面子上不能让人落了话柄。”